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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灵堂,程颂就看见了保姆张阿姨快步向他走来,还没到跟前,张阿姨就着急开口:“小颂,你爸爸他刚才有些伤心过度,差点晕过去,我已经扶他回去休息了。”
“好,辛苦张阿姨了。”
程颂礼貌回答。
“哪儿的话,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吗?就是你爸爸他啊,前阵子病得那么重,这身体刚恢复,又遭受了这样的打击……唉,我看他状态实在不太好!”
对比张阿姨的焦虑,程颂反倒平静得多:“那就麻烦您这几天多照看他了。”
张阿姨看程颂的反应一直这么冷淡,忍不住像个长辈一样劝导起他来:“小颂啊,别怪阿姨多嘴,我虽然照看你爸爸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看你爸爸啊,每次见你过去看他的时候,都高兴得比平时有精神,你抽空多回来跟他说说话,他肯定能恢复得更快些!”
“身体劳累还是需要多静养,还是麻烦您多费心了。”
程颂依旧避免正面回答。
张阿姨见状便不再多言,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陈幸予离开以后,程颂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程颂按部就班地处理着母亲的丧事。
在外人面前,他既没有表现得过于置身事外,也没有让人看到他悲痛到失态的样子,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无风而又沉闷的夜晚有多么令人窒息。
他不得不醒着,他想睡也睡不着。
这几年,他一直在有意识地让自己提前习惯或是接受母亲的随时离开。
他曾经做过很多次母亲病逝的梦,但每次惊醒后他还是觉得庆幸,庆幸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可是当梦境变成现实的一刻真正到来时,他终于发现,预演毫无作用。
让她从这个带给她痛苦的世界消失,对她来说是种解脱吗?他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她走的时候,还愿不愿意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丈夫,愿不愿意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和丈夫长得极像的儿子。
纷乱的思绪像燃烧未尽的火星,一点一点地灼烧着程颂。
望着灵堂里母亲的遗照,程颂回想起把母亲从医院接回家的那个傍晚,明明是在晴朗又炎热的盛夏,可他却一直感觉,母亲冰凉的指尖传给他了一股周身上下挥散不去的寒冷,然而他还是好好地握了握她的手,因为距离上一次她用带着温度的手牵他已经过了太久。
程颂凑近桌台,挑了挑长明灯里的烛芯,让烛火烧得更明显,他忽然想起陈老师说过的一些往事,又想起陈幸予在葬礼上那些“过来人”
一样的嘱托,他不由地开始想,当年那个小小的陈幸予,是如何在这样的痛苦和不安中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熬过来的呢?不,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熬过来。
夜里程颂一次次拿起手机,并不只是为了查看时间。
他内心隐约期待着陈幸予能给自己打来电话或是发条消息,却又不愿意看到她因为这两天的经历又遭遇噩梦;他想着也许可以主动打给她询问她的状态,却又怕谈话间她被迫想起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
更让程颂没有料到的是,在去疗养院为母亲办理后事的手续时,从和护士的交谈里他才得知,作为母亲的其中一个紧急联系人,陈幸予去探望的次数要比他想象的多得多,翻看着满满几页的探病记录,他终于反应过来,是他低估了陈幸予和她的薇薇阿姨之间的情意。
这些年程颂偶尔会想,如果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到了陈幸予现在的年纪,他可能已经牵起她的手,明确地站到了她身边,再过几年,她的薇薇阿姨也会从阿姨变成另外一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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