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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房子我住了六年,那种酸腐的、几乎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是堆积的垃圾和腐烂的生物融成一股浓烈的恶臭,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
墙角的霉斑无孔不入,湿冷的空气中掺杂着腐朽的霉味,整个屋子都被一种腐烂的生命力吞噬着。
蟑螂横行无忌。
夜晚睡觉的时候,你能感觉到触角轻抚过脸颊,可你却习以为常,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那些隐蔽的角落里、木板下,不知藏了多少密密麻麻的生物。
我、我的父母、爷爷奶奶,还有外公,都挤在这堆腐烂与污秽的废墟里。
母亲有洁癖,几乎每天都在打扫,努力擦去那些污垢。
但爷爷奶奶会怒斥她,不准她乱动家里的东西。
他们并不是因为在意清洁,而是因为那些破旧的纸箱、腐烂的木板以及被老鼠啃食桌腿的烂椅子是他们的宝贝。
我六岁之前住的家,毗邻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旁就是垃圾场,爷爷奶奶经常到那里捡拾东西。
这些捡回来的杂物一点点填满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压得唯一一扇窗户几乎透不进一丝阳光。
这是爷爷奶奶的房子,母亲作为外来人,自是干涉不了什么。
她曾试图反抗,甚至在刚嫁进来的几年里还会争吵、顶撞。
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噤声。
许是觉得反抗无用吧,就像刚上初中的我一样。
母亲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我痛哭,眼泪滴落在我瘦小的肩头。
她的痛苦源自对丈夫和这个家庭的憎恶,而我则成为她生命里唯一的寄托,或者说是她悲剧的延续。
我已记不清我一两岁时绝大多数的记忆,可我仍记得母亲曾在我躺在婴儿车里的时候掐住我的脖子,大声逼问我:“为什么你要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绑架我?”
直到我尖声哭闹,才将我放开。
爷爷奶奶对母亲的挑剔与苛责从未间断。
外婆早逝,我没有见过她。
外公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已经不太认识我。
他耳朵失聪,话也说不利索。
每次见到我,黝黑的脸庞下,老化了的皮会微微撑起一个嘴角的弧度。
我每每看到那张脸都觉得外公是认识我的。
可父母亲都说外公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要让我靠近他。
我觉得外公对我有印象,只是无法说出我的名字罢了。
每周,母亲都会为外公擦拭身体。
我记得她搀扶外公瘦骨嶙峋的身体,支使他坐在马桶上的样子。
那时的外公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僵尸,骨头清晰可见,皮肤几乎紧贴在骨架上。
我问母亲:“人老了生病之后,就是这样的吗?”
母亲回答:“人到濒死之际,得了病,尊严早已不复存在。
亲人站在眼前,他却喊不出名字;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手脚明明还在,却不受自己控制,每一个健全的人都可以轻易支配他的身体。
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所以要生孩子,至少老了还有人给你擦身子,不至于连最后的清洁都没人可以帮忙,身子臭气熏天,就像我们旁边从来没人打理的公共厕所那样。
到最后,就连尸体都要被活人嫌弃,被人捏住鼻子嘲笑:‘看,这个人死了,真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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