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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从江南来,朝堂上的臣僚们也都知道新帝是姑苏人,乐工要演奏吴越曲目,再吵嚷就不合时宜了,因此不同于前,大殿上彻底安静了下来。
曲调起,先由梅引的尺八独奏,徐徐揭开了江南的水墨画卷,然后琵琶五弦加入,水乡的迤逦,便绘声绘色呈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舞者水袖飞扬,歌声在乐声中穿行,“阖庐宫中夜挝鼓,宫树乌啼月未午。
玉缸提来酒如乳,白衣成向君前舞……”
懂得音律的人一旦沉浸其中,外界的纷扰就无法影响你了。
苏月垂着眼,专心弹奏她的琵琶,玉指勾抹间,短暂忘记了身在何处。
这《白纻曲》,她小时候奏过,吴越之地的名曲,可以抚慰思乡情切的旅人。
曲调婉转,让她想起战火连天的春日,关起门来在院子里晒书的父母,也能想起月色无垠下,穿破积雪顽强挺身的麦苗。
江南小曲相较那些大型的燕乐,实在不算长,但全情投入后,人曲几乎要合一。
不得不说,这次是最能静下心来演奏的一次,起码练曲的时候,没有其他曲目的干扰。
想来她们的弹奏很合新帝的脾胃吧,一曲奏罢,殿上鸦雀无声。
后来听见有人慢慢鼓起掌来,仿佛石子投进池塘,激发出一串涟漪,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大殿上很快回荡起了隆隆的掌声。
侍监盛望带着愉悦的口吻传话:“陛下有令,凡今日登台的乐工,人人有赏。
尤其这《白纻曲》深得圣心,看得出乐工与舞者技艺精湛,非同凡响。
着令梨园,节后的大宴上,吴越曲目不可少,陛下愿与众臣工共赏,还望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乐工们演出的时候,太常寺卿和梨园使都在一旁候着。
到底排演的时间太短,掌事的官员们都捏着一颗心,等到曲目全部演奏完,那颗心才堪堪落回肚子里。
圣上发了话,梨园使忙高高揖起手,长长拜伏下去,一声“臣领命”
,应得铿锵有力。
总之是皆大欢喜,无端被充入梨园的不平,在头一次演出获得成功后,好像也平复了不少。
大殿上的乐工福身行过礼,却行退回候演的帐幄里,苏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解下缠绕在手腕上的缚带,冲着望过来的颜在笑了笑。
“听说龙光门外有条巷子,里头一家连着一家,全是做小食的商铺。
咱们这回办妥了差事,太乐令应当会准许我们出宫门了吧?”
颜在满怀憧憬地说,“明天是正旦,宫里反倒不设宴,说是要让臣僚和家人们团聚过节。
咱们得闲,出去吃点好吃的吧!”
苏月说好,“回头问过掌乐,要是应准了,我请你吃烤胡饼。”
两下里很高兴,抱起乐器正要退回文成殿,太乐令却出声叫住了苏月,“辜娘子,你且留步。”
颜在纳罕地望向苏月,可惜自己没办法留下陪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随众人走了。
苏月茫然站在那里,迟疑问:“佟令,可有什么吩咐吗?”
太乐令摇了摇头,“不知道,顾使让我传话,你照做就是了。”
苏月没辙,既然走不了,只得在这帐幄里枯等。
梨园的乐工们,眼下都退回圆璧城了,这候演的帐子也就没人再来了。
她抱着琵琶,站在空空的帐中,听不见外面有人声,仿佛自己被遗弃在了异世里,四周围静得可怕。
回身看,炉子里的炭火燃烧了很久,表面攒了一层炭灰,只有些微的红光透出来,在盆中乍明乍灭。
帐子很大,没了人气之后感觉更冷了。
苏月凑到炭盆前,一手拿通条敲掉炭上的浮灰,热量好像升高了一些。
可她心里依旧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单单留下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好不容易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在帐外又顿住了。
隔了半晌,才见一只修长的手探进来,掀起了门上垂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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