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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
枯卷的残荷在波纹中颤抖,簌簌托起硫磺火般的白光。
丁之航的清醒并不能归功于药方汤剂或经诵道术,许多人认为是降僮请乩后的归复于常,更有未来狂热的信众将它看作神明下世的奇迹,一经提起就热泪盈眶……他醒来时,清亮的月光正向他的床榻倾倒,一只老鸹飞过直刺天际的虬枝,张开铁钩似的短喙,发出凄厉的怪叫。
他不免战栗起来,如同抖落了陈腐的躯壳,将空明的灵台照在浩大闪烁的白光里。
“二十余年纸上寻,寻来寻去转沉吟,”
他的耳边传来窃窃低语,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声音,“忽然闻得慈鸦叫,始信从前错用心(注5)。”
清风穿堂,兀自翻开尘封的经册。
它曾经被弃如敝屣,现今也闪起白光来了!
“我没事,”
次日清晨,他向喜极而泣的父母解释道,“我被尘网羁束,执迷功名半生,如今总算是迷途知返,得悟了大道。”
“我儿可算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的母亲不过乡下的普通妇人,并不能听懂他的言语,只是激动地连连抹泪,“当初就不该让你去读什劳子书!”
“就是,”
年迈的父亲也随声附和,“今后你就在家养猪种地,来年再娶个媳妇……”
“烧了这肉身囚笼,弃了那二亩地吧,”
丁之航打断父母的议论,“天下旱涝成灾,九州兵燹四起,丑类是辇是任,良材抛之乡野,咱们已到末世之劫了。”
“我儿,你……你在说什么?”
老妇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可是哪里还不舒服?他爹,快去……快去请郎中!”
“我很好,非常好,”
丁之航甩开母亲的搀扶,仰头直视天上的烈日,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我在梦中得到无生老母指引,她携我于兜率天遨游昼夜,命我下生救度世人。”
“释迦牟尼佛末,更有新佛出——而我,就是转世弥勒!”
江永的府邸坐落在南京城南的三山街附近,原为一处民宅,江泰买下后,对它按照《会典》制定的规模进行改建:正门三间三架,门用黑油摆锡环,厅堂五间七架,屋脊用瓦兽,梁栋、檐桷用青碧绘饰(注6)。
南方竞奢之风盛行,官民的衣食住行早已逾越了当年太(河蟹)祖亲定的条框,不仅富宦之家多居高堂广厦,就是一般百姓也要营建官衙之重檐、公侯之园囿。
宣室南迁,留都物价腾涌,江永坚持依典建府,实则是在用公家之陈例粉饰自身之拮据,借恪守祖规之名,堵贿赂馈谒之门。
“娘亲,咱们就住这儿了。
从今往后,娘就在南京好好享福,想吃什么、用什么,随时和儿子说,儿子让下面的人立刻去办,”
江永小心搀扶母亲,“这里有许多名医,我把他们全都请来,为娘亲治疗眼睛!”
“娘的眼睛是老毛病了,可别再花冤枉钱……”
“这怎么是冤枉钱呢,”
江永故意嗔怪道,“娘亲就不想亲眼看看孙儿们吗?”
“做梦都想啊,那你们还不抓紧?”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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