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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泠掀开薄衾下床,往榻上倒盅凉水来喝,撑在炕桌上吁了口气,“你接着睡,我到正屋里看会书。”
他的肩颈凹陷下去,头微微垂着,箫娘撩着帐子注视他,微风从他宽松的寝衣里往里灌,洗劫了他坚壮的骨头。
衣裳偶尔贴在他的腰上,箫娘才发现,他瘦了些,不知不觉地,似乎也老了一点。
他们已经相遇了许多个年头,猛地一想,箫娘都不记得是多久。
可把此刻的他与初会的他比较一番,他的确苍老了一些,皱纹未添,皮肤未坠,是从他心里老出来,蔓延了满目无力的沧桑。
箫娘倒是比从前显得年轻了,她不由得自恼,大概他做了她脚下的土壤,她自私地抽走全部的养分,滋养了自己。
晦暗里萦来一丝酸楚,她打着帐子的手正往下垂了垂。
不防席泠走到门后,斜斜些转来半张脸,目光几乎是冷酷,“这两日就叫人替你收拾好行李,吩咐包了船往杭州去。”
旋即凌厉的吱呀一声,他开门出去,彻底没了商量的余地。
箫娘在帐里呆坐半晌,左思右想,做什么非要叫她往杭州去?是想打发她?这么一想,不免浮动连篇——他是青年才俊,这两年越来越出息了,满个南京城差不多都是他说了算。
而她呢,大字不识,诗文不通,始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粗妇,穿戴再体面,一开口仍旧丑态百出。
好像那日在雷大人家,雷太太就暗里笑话她来着?或许他不是瞧上了别的女人,只是单纯嫌她,饱读诗书的人往往清高的很,对财米油盐总是有些瞧不上眼的。
可泠哥不同呀!
他与别人从来就是不一样的。
她蜷在床上,翻来转去,一会一副思想,想到天蒙蒙亮,月轮淡痕,密星稀疏,天光暗昧地发白,好像她的世界,也在混沌中天翻地覆。
晨起席泠才回屋来,见箫娘缩在铺上睡着,穿着薄薄的黛紫寝衣,映满折枝纹的薄衾只盖到瘦瘦的腰间,瞧着可怜。
他的心又不似黑暗中那样硬了,曦微里软化下来。
他正拨开箫娘的泪痕黏着碎发,她就醒了,蜷着不说话,眼朝对过的榻脚盯着,目光委屈怀恨,模样更可怜。
席泠只好搂她起来,笑着哄她,“对不住,我昨晚做了个噩梦,醒来脑子有些惊吓,说话不好听。”
箫娘又恨又怄,吭一声伏在他肩上哭,“为什么非得要送我去杭州?”
“没有为什么。”
席泠想想,抚着她的背叹气,“实话对你讲吧,我是个爱清静的人,你成天在家,吵嚷得我耳根子不得清静。
我就想着送你出去散散闷,我也好松快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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