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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兄还是没明白,”
簪缨道,“我想做的事,和你信不信没关系,我也不是要凭言辞说服你。”
她歪头想了一下,眉间的英气与娇美糅在一处,道:“我这么问吧,世兄既言乞活兵有违国法,那么请问之前朝廷为何不剿灭?”
谢止语滞一瞬。
那自然是因为乞活军势大,江淮一带的兵力本就紧张,需要投入到对抗北胡的作战中,有时吃紧,还要雇佣乞活兵填充战力。
簪缨目光灼灼:“既然乞活军属雇佣性质,国家可雇,世家可雇,连商贾豪强也雇过,为何我不行?“既然乞活军此前并无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甚至抗胡有功,今其愿再进一步,保护乡里,为何世兄之前不担心,此时反而忧虑,此岂非叶公好龙?“并且,雇佣乞活军的花费不必朝廷出支,乞活军保下不受胡骑收割的农田,这份额外之利,可抵边关军粮;且百姓伤亡减少,生息日渐,税赋也不至于十室九空,这两笔所得,我分文不动,尽归豫州仓廪,充实国库。
“——这份实利,哪怕我绕过世兄,直接上表朝廷,朝中也未必不松动。
之所以先与世兄恳谈,便是看重世兄心怀抱负,有济世利民之心。”
她说罢,笑问:“如何?”
女子语气清柔,仿佛只是与许久不见的兄长针砭时弊,然而那双柔里带刚的眼神,分明表示着:这已是我最大让步,如若不然,就兵戎相见。
说服人的手段,也无非是情挑,利诱,威逼。
谢止在这番抑扬顿挫的说辞中,久违地感到一种只有在清谈辩难时,才会有的心尖战栗。
他再一次发现,阿缨真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她身上散发的沉稳气概,已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娘。
谢止亦是此刻才意识到,他错估了一件事:阿缨并不是全靠着她身后那些人的撑腰,才走到今日。
话术可以教,兵力可以募,家财万贯也是附庸,但她本身的见识与气场,每一次都说到他心坎里的应变,点中问题的精准,装是装不出来的。
他低估了这个女娘。
-暖阁。
沈阶仍紧绷着身体立在卫觎面前。
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他醒悟到自己走错了一步棋,大司马对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不该拿女郎做挡箭牌。
女郎固然可以一句话保下他的命,但他自己却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与底气。
至少眼下还无。
接下来的应对,将决定悬在他头顶的刀会不会落下。
沈阶闭了闭眼,平复心中所有恐惧与不甘,也收拢平生一切不平与抱负,顷刻,他睁开眼,嗓音轻哑:“可否借纸墨一用?()”
卫觎不置可否,沈阶便去案几上取了纸,动作平稳地研开墨,拾笔写下六个字。
这个深藏在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异想天开的夙志,他从未对他人说起过,对母亲没有,对同窗没有,对女郎更是没有。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要压抑自己着不去想,别把这样的野心泄露于造化。
但在大司马洞若观火的注视里,他无所遁形。
说白了,他还不想死。
卫觎接过,看到上面的字,眉心不禁一跳。
然后他慢慢笑起来:≈ap;ldo;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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