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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住我妈,她转头望向我,我确信如果当时她手里真的握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砍过来。
然而她没有,所以只又还了个重重的耳光。
耳光声还没落地,她的身体猛地朝下一沉,跌坐在沙发扶手上,上身向后一仰,几乎栽倒,又立刻缩紧胸背向前一佝,紧跟着哭声大震:“你是要我死啊,你逼我死给你看是不是?我欠你们家什么了,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你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每哭一声,几颗泪水跟着震落下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甚至能依稀看到胸骨的线条。
这哭声熬得我面皮紧绷,想到孟先生刚才挨的一巴掌,只怕比我还重些。
屋子因哭声盘旋更显得沉寂,我奇异地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低头看见她赤红的鼻头和被泪水粘连在一起的睫毛,心里忽然泛起怜悯。
我蹲下来,两条手臂红得像要沁出血,粉红的肉棱爬布其上,背脊高耸。
我轻轻叫了声妈。
她抬起头,视线一点一点地剥着我的脸。
她脸上的肌肉僵硬着,僵硬的线条却减弱了凶态,反倒透出一种迟钝而原始的温柔。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忽地抬腿,当胸踹来一脚。
当天夜里我妈说什么也要带我回家,出租车停在红绿灯口时,我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闷头只管往漆黑的小巷里跑,浑不理她在背后声嘶力竭地骂我,奔出两条街,拦下一辆空出租,一股脑儿开到了市区。
凌晨的马路长得望不到头,头顶的路灯大如满月,目之所及,只有大团奇形怪状的黑影,迷乱得像是臆造的幻觉。
车费几乎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下车后我一直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一路奔上楼,我听见自己的喘息像石斧拖过地面,最后一头撞在门上,不停地喊孟潜声。
门刚打开一条缝,我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只恨自己不是一张纸,好更快一些。
孟潜声没有睡,眉梢挂满心烦意乱的倦意,见我先是一愣,立刻把我上下检看了一番,把冰箱里的冰用毛巾包好,问我妈是不是又打了我,怎么一个人跑了过来。
我说我跳车来的,他吃了一惊,旋即冷下脸,骂我不要命了。
我听着就大笑起来。
他有些气急,说你还笑,挨打还这么高兴。
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很小心,不一会儿把冰块敷到我另外半张脸上。
他自己的模样也狼狈得不像话,半边脸因为过度的肿胀而略微变形。
我贴着墙站起身,不理他叫坐好,两手穿过脖子扶住他的后脑勺,端详着他的眼睛,说:“孟潜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停下动作,半晌才憋不住似的,微微一笑:“我知道。”
我吻了他一下:“你不知道。”
他笑得更浓,把冰块搁在洗脸池的台子上,湿淋淋的手揉抚着我的后颈。
沁入骨髓的冻意冰得我一个激灵,像断头台的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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