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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已围聚了一大伙的力夫,多半是□□着上身,顶多在肩头搭两块粗布,偶有几个讲究些的,便把那粗布缝制成一个简陋的坎肩,往里头塞些松软的稻草,好歹能轻松些。
那些力夫个个拱着腰背,排成一列,等着船上的人将货物压到上头,而后便咬着牙,闷头往前走,直至卸了货,这才重重地喘一口粗气,匆忙抹一把汗,快步走过去,运下一轮的货。
其中最惹眼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足足有九尺高,那一个拳头握紧,竟与边上人的脑袋差不多大,背上扛着三个麻袋,依然健步如飞。
楚四娘看着不由得有些眼热,他这般运一趟,可就是一文钱了!
所幸,这回的管事人出奇地好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提笔写下“楚四娘”
三个字,而后催促着她去上工。
在清一色的壮汉中,楚四娘着实是格格不入,话都未曾搭上一句,便有蜂拥而来的目光,打量、审视、轻蔑、嘲讽,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什么,无非是觉得女子力气小,吃不了这份苦,挣不来这个钱。
她学着那些力夫在船舷边弯下腰,立时便迎来一个麻袋,将她砸下去几分,两手托着麻袋的底端,跟着人流,顺利运完了第一趟货。
直起身子活动了下手脚,转头便见管事的山羊胡在本子上勾画着什么,大约是在计数。
楚四娘再度返回去,这次背了一个麻袋后却不急着走,朝上头喊:“再来一袋!”
两个麻袋的重量叠在一起,她走路的步子明显慢了许多,体内的火压过了深秋的凉,将汗珠子尽数逼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自下颌流入颈口,晕出一圈深色的衣领。
还行。
楚四娘想,卸了货,用袖子粗鲁地抹去额头的汗。
“再来!”
这下便与那个络腮胡同样三麻袋了,下盘有些不稳,险些往前栽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一趟一文钱,不,她还能再多挣一些。
“再加!”
第四袋压上来时,她的呼吸一滞,咬着牙,勉强将背抬上去了些,这才留出了呼吸的余地,颤颤巍巍地往前迈步。
汗已不是流了,像是浑身上下长满了温泉眼似的,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喷涌,连路上的鞋印都是湿哒哒的。
已记不清这是运的第几趟了,眉毛和睫毛似乎也湿透了,眼前的路变得歪歪扭扭的,又或是她的脚步歪歪斜斜?不清楚,视野里灰蒙蒙的一片,好像还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绕着她兜圈。
都已无暇顾及了,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一步一步往前挪,等在船舷外弯腰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下一个麻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的货已经运完了。
楚四娘大口地喘着粗气,恨不得把方圆十里的空气一并灌进肺里,浑身瘫软着,她很想不管不顾地倒下来休息,但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领钱。
脑子拖着身体,身体拖着脚,行尸走肉一般站进浓重的汗臭里,却也没什么可嫌弃的,毕竟她身上的汗一点也不比那些力夫少。
“丁二牛,七十袋,二十三文。”
“陈壮,八十二袋,二十七文。”
楚四娘目光频频投向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听着山羊胡报价,一边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工钱。
那两人都是一袋一袋扛的,走的速度才和自己差不多,工钱定然比自己低。
那这般算来,她起码有三十文?
明日再干一天,便能买烧鹅了!
“李莽。”
正轮到络腮胡,楚四娘忙咽下自己的口水,竖起耳朵听着。
“一百五十三袋,五十一文。”
!
这就够买烧鹅了!
楚四娘盯着那袋子里沉甸甸的铜板,两只眼睛都要变成铜钱的形状了,好容易轮到她时,山羊胡刚喊了个名字,她便积极得不行,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就等着铜钱往里头扔。
“在!”
山羊胡看着本子上的记录,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
“四十五袋,十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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