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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招呼如梦煮茶,自己则取了一颗鸡舌香,衔在口中,细细地咀嚼,掩住呼吸间的铁锈味:“阿妍来了?你整日劳碌,终于有暇踏入我这俗尘贱地。”
“若你家也是俗尘贱地,那……上一千年,下一千年,这世间再没不俗鄙的人了。”
阿妍红了脸笑道,“我听说你阿家回来有几日了。
不曾搅扰你罢?”
不自觉地摆弄淡蓝短襦的袖子。
“阿家和十三郎携阿琤去荐福寺了,你且宽坐。”
崔瑶发现,她说了王维不在之后,阿妍的身体姿态就放松了些。
这女孩儿明显心不在焉。
说了几句话,就呆呆望着窗外,细瓷耳坠微微晃动,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投下点点阴影——那般娇好,真当得一个“妍”
字。
她也有十八了罢?可未嫁的女郎,就是要比同龄女子显得年轻。
即使如此,阿妍也是异数。
累经摧折,还能保有这一份烂漫的女孩儿,崔瑶几乎从未见过。
这种特质,若以两京贵妇的眼光来看,纵有诗书之气调和,也未免有几分卑陋的;但崔瑶不然,她甚至有些微妙的向往,想要坚壁筑室,保护这一份烂漫,她没能拥有过的烂漫。
崔颢虽然爱妹如命,又精细机敏,但看他的眼神,分明待她有情。
这女孩儿则显然心属他人,只怕早晚要与崔颢别居。
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能保她一生平安喜乐?
“阿姊,你家院里的文杏,果子落了。”
阿妍忽道,“是你喜欢文杏树吗?”
“不是我,是阿家喜欢。
阿家爱它长寿。
阿琤不爱树,倒是爱树上结的果实。
我记得,她四岁时第一次拣了白果,还问我能不能吃。”
阿妍拍手道:“小儿女家,看到什么总是要拿来吃。
裴家六哥还说,他小时拣槐树叶来吃,发觉味道不差,还叫仆婢们一起吃。
瑶姊想必知道,槐叶虽然常见,未免寒凉,幼儿若无病恙,不宜食用的。
仆婢惊惶,连忙禀报裴公。
他自谓裴公必要责罚,谁知裴公只道:‘君子处世,贵能有益于物。
五龄稚子便有志学神农试百草,来日或可造福黎庶。
’他似懂非懂,总之听着像是好话,以为就此免了责骂。
不料过了几日,裴公带他从长安走马到蓝田——那时裴公还是长安令——教他将田间的稗草苗禾、蚊虫鸟雀全数认了一遍。
蚊虫咬得他满身红肿,他又受了风寒,回家就大病一场。”
她口中讲着裴耀卿带裴皋到田间的事,手上比划,简直比高僧讲变还动听,崔瑶笑个不住,却听她又道:“是以……咳咳,是以有人取笑,他识得的鸟雀鸡鸭,可比他识得的女郎还要多,去插秧施肥,恐怕也要比写诗著文更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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