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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关上门的时候,那些刺耳的骂声也一并隔绝在外,辜月扶着阿奶在炕边坐下,点上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驱散了黑暗。
阿奶劝道:“点那做什么?费钱,叫她看见了,又要骂。”
“骂就骂吧,”
辜月把被子铺开,道:“灯油是我花钱买的,再说了,林大夫交代过,您的眼睛不能摸黑了,回头真瞎了可怎么好?”
阿奶却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黄土埋到脖子上,瞎就瞎了。”
辜月不爱听这些话,便不搭腔,兀自低着头干活,阿奶早些年眼睛就不好,为了养她,还总是做替人缝补的活儿,拖到后来,渐渐就看不太清,身子也熬坏了,从去年开始便总是心口疼,伯母自是不舍得出钱治的,还要说一些风凉话。
只有辜月不忍心,从小到大,阿奶都是她最亲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要给阿奶治病。
“你今儿不在家,六婆来过了,”
阿奶一边和辜月唠嗑,一边摸索着拣豆子,道:“来给你说亲。”
辜月帮着她拣,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口中还是应道:“嗯,这不是好事么?她怎么不高兴?”
“好什么呀?”
阿奶压低声音,絮絮道:“说的是王野狗的小儿子,那能是什么好人家?你伯觉得不合适,这就又吵上了。”
阿奶朝外面努努嘴:“都骂一晚上了,还没个消停呢。”
辜月知道那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成日里走鸡斗狗,好吃懒做,还喜欢调戏良家妇女,辜月小时候被他摸过脸,那时不懂事,如今想想只觉得犯恶心。
她把一粒豆子扔进嘴里,用后槽牙咀嚼着,一点点磨碎了,发出咯嘣的脆响,生豆子特有的涩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并不好吃,辜月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零嘴,馋急了就吃几粒生豆子,久而久之,也已经习惯了。
“随她去吧,”
辜月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含糊道:“还能把人骂活不成?”
“回来这么晚,饿了吧?”
阿奶想起什么,从褥子下摸出一个布包,颤巍巍地打开,道:“我给你留着呢。”
粗布帕子里包着半块炊饼,应该是阿奶自己省下来的,从小到大,不管吃什么,她都会悄悄给辜月留一些,没敢叫伯母瞧见。
辜月看着那炊饼,没接,只笑道:“我早吃过了,阿奶,你自己吃,我去给你熬药。”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辜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那些翻腾的情绪压下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振作起来,不至于陷入泥淖之中。
隔壁已没了动静,伯母想是骂累了,辜月拿着药包,轻手轻脚地去了灶屋,借着微亮的月光,摸到灶边给阿奶熬药。
端着药回屋时,屋里黑黢黢的,阿奶又把灯灭了,辜月把药碗端给她喝,问道:“今天心口还疼么?”
阿奶说:“不疼了。”
辜月略微放了心。
“月牙啊,明儿别去挖药了,”
阿奶面露忧色,絮絮地说:“我听说你王叔摔了腿,在家歇着了,就你一个姑娘家的去山里,多不安全啊。”
辜月嗯嗯应下,敷衍道:“就去半天,我跟林大夫说好了,明天要给他挖点儿龙葵。”
买药的事,辜月是瞒着阿奶的,只说方子上的药都是山里挖的,阿奶对此深信不疑,因为辜月四五岁就跟着人进山采药,贴补家用,每每卖药拿了钱回来,伯母方才会给几分好脸色。
辜月自小嘴甜,又会说话,林大夫颇喜欢她,再加上相识多年,知根知底,也愿意让她赊账。
可赊账是赊账,终归是要还的,哪怕辜月的药锄挖到掌心起泡,替人洗衣裳洗到手指脱皮,也赚不到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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