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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邺京城的蔬果价格连日里水涨船高,给宫里的供应不曾耽搁下。
林荆璞晚膳时用了盘新鲜的茼蒿,吃饱喝足,等天色一黑,便搭乘轿子出了宫,到了东市南市的交接一带。
他宽袖长袍,提灯沿着那条河道走,像是乘兴而行,大风刮得消瘦如纸。
待行至人烟稀少一处,他才稍稍警惕了几分,弯腰上了那艘不起眼蓬船。
曹问青今日还带了人来。
那人见了林荆璞,便要起身向他行大礼,却忘了自个还坐在船中,“哎哟”
一声撞了船顶,冠帽掉了,船身也跟着一阵晃动。
“冯大人不必多礼了。”
林荆璞去拾那顶褐色冠帽,掸了灰,递还给他。
他之于他印象深刻,此人正是当日在接待北境使团宴上抠脚醉酒的户部新进科员,冯卧。
冯卧嘿嘿一笑,接过冠帽,一屁股坐了下来:“谢过二爷。”
曹问青让船夫开船,又添了一盏油灯,稳声道:“二爷许还不知,这位冯子丙先生是临州出了名的谋士,曾投过南边吴祝、吴涯、吴渠三兄弟,献了不少奇策。
他日后在大启做官,也会尽全力与二爷谋方便。”
“子丙先生的大名我是听过的,”
林荆璞微微错愕,又恭敬作揖:“只是惭愧,不知先生姓冯。”
“嗐,乱世里都是英雄豪杰,小人粗鄙之名,也怨不得二爷没听过——”
冯卧落拓不羁,摆手道:“本来冯子丙这三字连在一块念,就跟‘疯子病’似得,太不吉利了些,他们要么直呼我名姓,要么唤我表字,只有那些背地里要骂我的人才连在一块念。”
行至一酒楼旁,船中晦暗的光线不觉开朗了几分,蓬船随波而动。
林荆璞不由笑了,他倒很赏识冯卧的这番风趣。
“听闻冯先生几年前曾在南边治理过涝灾与疾疫,还主持修纂地志,颇有成效。
单凭先生的才智,二十年前便可入仕大殷在朝效力,不知为何今年博学科开考才是头一次应试?”
冯卧眉毛稀疏,成了倒八字也不明显,拱手笑着说:“寒士年少轻狂时,谁又能瞧得上厚禄高官,蹉跎了半生岁月,蹉跎得头发都白咯。
这不,家中老大都要与别家姑娘定亲了,凑不齐礼金,内人才催我来朝廷讨口皇粮吃,不提也罢——”
“能蹉跎岁月,倒也是件幸事。”
林荆璞含笑望着湖波粼粼,有几分失神。
可也只有那一瞬消沉,林荆璞便又回过神来,淡声与曹问青说:“曹将军,阿达可安置妥当了?”
曹问青沉肩,道:“涯宾前几日已启程去了南边,已将那孩子送至伍老身边,按二爷的意思给他改了名,叫竹生。
只不过事关皇嗣正统,这孩子毕竟是佩鸾公主与异族王格仓所生的,听说好几位大人都不同意让这孩子改姓林。”
“隐去他在草原上的旧名姓便是,姓不姓林,都不打紧。”
林荆璞眉梢微落,似是抖落了一片愁绪至水面上,见那水波荡漾开来,他才缓缓而言:“竹生不姓林,许还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竹生竹生,傲立于寒霜中新生,又何必再傍林而存。
夜深了,周遭的船只愈发少,寂静一片,唯有几只惊鸟张皇地落在船篷上,也要酣然入眠。
可蓬船中的三人仿佛焦灼起来。
曹问青屏气,道:“伍老一见到竹生,便会知情公主之死并非二爷所愿。
二爷若还是忧心南边诸臣会心生嫌隙,老臣可修书一封,向伍老说明事情前后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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