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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致深一早就醒了。
多年形成的生活习惯,即便现在脱去了军装,亦无官一身轻,到点却依旧自动睁眼。
但身边的她,还在熟睡着。
一开始他没动,只轻轻地收了收抱着她的臂膀,让她贴的离自己再近些,闭上眼睛,陪她继续睡。
昨夜的那刻,他披着满身萧瑟夜寒独自归来,灯对人影,四壁空荡,茕茕孑立,曾于某个瞬间突然压向了他的那种蚀骨啮心般的孤单和疲倦,随着她传入他耳的声音,消散的无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充实。
鼻息里有她幽幽的芬芳。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帘里透入的薄薄晨曦,看着身边的她,粉嘟嘟、肉乎乎的一团小人儿,酣眠着,散着暖洋洋的体温,温顺地蜷在他的怀里。
随手即可得。
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徐致深渐渐燥热,蠢蠢欲动,忽然有点后悔昨晚自己对她应许下的事了。
仿佛为了考验他的定力,睡梦里的她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里含含糊糊咕哝了一声,身子动了一下,一条腿就抬到了他的腹上,一只白生生的小脚丫子,不偏不倚,啪的压了下来。
徐致深险些失禁。
从前的他,孟浪而自大。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竟然有幸能够得到她的芳心,川西老宅不过一面,她就全心全意追随于他,伴在他的左右,倘若不是后来他在张家婚事的问题上态度含糊,大约她还会那样留在他的身边,任他予取予求。
那时候的他,除了迷恋她的身子能给他带去的享受和快乐之外,并没真正将她放在心里。
而她却分明这么的美好,值得他最好的对待。
回这辈子的往来路,在遇她之前,他年少得志,平步青云,踩踏白骨,扶摇直上,也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曾深信,他徐致深终其一生,荣也好,辱也罢,所有一切,注定都将是由自己承担。
而就在昨夜,在听到她那一声隔着电波传来的“你能来接我吗”
,那一刻他知道了,在他独行了将近三十年后,她于红尘深处,姗姗向他走来,不但教他始知情爱销魂,从此他更无须独行下去,这个仿佛因为命定而出现在了他面前的女人,她是懂他的,无论什么时候,她也不会抛弃他,离开他。
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这远远不够,他欠她一个真正的婚礼。
他要将她带回徐家,再次明媒正娶,让徐家列祖,让整个长义县的人都知道,这女人是他徐致深的爱妻。
在娶她之前,克制自己,这是他作为男人,现在唯一想得到的能够给予她的最郑重其事的对待。
但是一想到从现在开始,等到他能娶她,最快,想必也是几个月后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以想象,对于他来说,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徐致深屏住呼吸,等她安静了下来,再次沉沉入眠,轻轻将她脚丫子从那个要命的地方挪开,这才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
苦笑。
……
无官一身轻,徐致深脱去穿了多年的军服,头压一顶绅士圆帽,身着浅青长袍,再普通不过的一身时下男子的旧式常服,却被他的一副腰杆硬是穿出了别样的味道,那股子清潇挺拔的劲儿,倒让甄朱想起从前还在徐家老宅时候,那日中午她被他强行遣送回家,白姑夫妇来接时求见,他一身白衫儿,飘飘洒洒斯文败类似的出得门来,对她倨傲相待的一幕,取笑了他一番,称他“地主家的坏少爷”
,徐致深非但不以为耻,反而一本正经地说,等着,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地主家坏少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甄朱弄的心头鹿撞,看着他禁欲似的假正经模样,隐隐倒生出了些恨嫁之心。
徐致深带着甄朱先回了天津,第一时间,两人并肩登门去往石家,石督办和夫人这才知道他二人关系柳暗花明,兜兜转转,如今这就准备一起回乡成婚,诧异之余,自然道喜。
石督办摒了一切应酬,在府里设私宴接风,说,回津怎不提早电话一声,他好去火车站接干女儿和干女婿。
徐致深笑说,如今我是过街老鼠,人人不是喊打,就是避之不及,督办还肯认下我这干女婿,我就已经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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