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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将将亮,卢知照便被一阵噩梦惊醒,瞟了眼身侧犹熟睡着的风茗,蹑手蹑脚地出了耳房,在廊道内静候着来寻她的人。
昨日皇后并未明示,她是否能通过湖广这一程弥补先前设计杀害赵泉的罪过,却说今日另有事情交与她办。
沾染了一层水雾的汉白玉台基映入眼帘,卢知照垂目望着,倏而想起那日张霁在书塾前说的话——
“你真的觉着皇后选中你参与此案只是偶然?”
纵使她刻意避开对上位者的揣度,可还是难以忽视皇后的野心与她三番四次对朝局的干涉。
她若与皇后站在一处,莫说几年之后出不成皇宫,怕是此生也再无退路了。
茫茫晨雾笼罩着眼前的红墙蓝瓦,宫阙深窈,隐在雾里,更加叫人看不真切,迷蒙之中,她有如一个提线木偶,被攥紧了命运之绳。
来寻她的果真是秀漪姑姑。
卢知照的眉头不觉紧锁,生怕同上次一样,又摊上什么难解的差事。
秀漪走近了,轻拍过她的侧肩,嘴角含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你于芳书阁举子案有功,皇后娘娘向来赏罚分明。”
卢知照点头称是。
两人并肩行在御道两侧,步履缓缓,卢知照试探问:“姑姑,不知此番出宫为着什么?”
“一个月前乾泰宫失火,陛下大病初愈,再遭这一番祸事,只能移居玉熙殿,后来他嫌弃玉熙殿狭小逼仄,娘娘应承下了修缮乾泰宫的差事,三月为期,只是……”
秀漪踌躇着续道:“……只是如今国库亏空,修缮乾泰宫需要一大笔银子,这银子的来处便是娘娘丢给你的难题。”
她顿了顿,语意不明:“不过也算不上难题。”
一个月前……
约莫是陛下答应于翰林院辟院另设女子官署之际,天下女子的官途竟是用一个修缮寝殿的烂摊子换来的。
卢知照一时无言。
再看向秀漪时,发现她已经朝着眼前的人行宫礼。
张霁一身赤色朝服,自晨雾来,故而月白色衣襟上也沾了三两水珠。
再往上,是他颜泽愈深的眉眼,眼波流转,却似一汪窥不见边沿的幽潭。
他还真是护主勤励,回到京城的第一日应陈立康的邀约,隔日便忙不迭地向陛下问安。
卢知照随着秀漪向张霁一拜,余光却瞥见了他攥着的状纸。
今日他该向陛下赴命了,只是赴的是什么命呢?
是臣子之命,是奸佞之命,还是父母官之命?
张霁的浅应截断了她的遐思:“还真是赶巧啊,月照姑娘。”
卢知照心头一颤。
他为何要当着秀漪的面单独同她问好?
虽说他先前有言他们算半个同僚,若是按着这套说辞,这次问好倒也合乎情理,只是张霁向来不是多事的人。
卢知照的余光扫过秀漪,面色冷淡,抬头答他:“张大人操劳政务,该有此行,倒也算不上巧。”
张霁眉毛轻挑,转头问过秀漪,语气温和:“皇后娘娘近来可好?姑姑莫忘了替本官问娘娘安。”
秀漪熟稔应声,浅笑道:“娘娘一切都好,奴婢定将大人的关切带到。”
卢知照发觉心头的那层疑雾笼得更深,她分明昨日才将张霁的请托带给皇后,皇后对于杨文琼的归属还尚未表态。
怎么张霁此刻就与皇后的亲信如此熟络了?搞得她方才的避嫌之举活像跳梁的小丑。
余下的路,秀漪并不说话,直到坐上离宫的马车,她才掏出藏在袖口中的卷册,转手递给卢知照。
卢知照摊开卷轴,大致扫了一眼,眸光里盛满了不可置信:“这便是修殿银钱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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