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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只面色平静地望着他,清凌凌的眼睛,干净的好似雪山新泉,裴慎握着笔,也不知怎么的,竟顿在了原地,心头隐有几分酸胀。
她生于泥淖间,却从不肯摧眉折腰。
这副雪中红梅图,被她这句诗一弄,竟从折辱成了她清华自持的证明。
裴慎喜她灵慧颖悟,又恼她为何如此之倔,半句软话都不肯说。
半晌,只弃笔起身,沉着脸取了块棉布来。
沈澜趴在锦被上,已是八月底,秋夜寒凉,雪白细腻的脊背暴露在夜色里,触之微有几分寒意。
紧接着,温热的细棉布铺陈在背上,有人替她细细揩拭脊背。
擦去漆黑虬曲梅枝,再揩去鲜艳朱红的梅花。
寂静的夜里,沈澜一言不发,只任由裴慎动作。
裴慎也不曾说话,又或者是想不好说什么,怎么说,便只好报之沉默。
一枝一枝,一朵一朵,连换了好几块棉布,直至将脊背尽数擦净为止。
“好了。”
裴慎起身道。
沈澜没理他,一言不发,只径自将薄被一卷,滚入被中,面壁睡去。
见她这般,裴慎拿着棉帕,一时愕然。
偏他此刻隐有几分心虚,情知自己做得太过了些。
可一想起她说杨惟学是知己,说自己是她主子,心里难免生怒。
万般心绪掺杂,到头来只恨恨将棉帕扔进铜盆,暗道且饶她这一回,左右她与杨惟学此生不复相见。
说罢,便要脱靴去衣,上床就寝。
夜色渐沉,一弯秋月,三两星子,窗外流水杳杳,波光滟滟。
已是夜半,沈澜却突发高烧。
昏昏沉沉里,依稀可听闻有人在唤她。
“沁芳,醒醒。”
“沁芳,沁芳。”
紧接着是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沈澜已经顾不上了,她神思昏聩,四肢倦怠乏力,身子热得发烫,天与地都是昏昏暗暗,颠颠倒倒。
在这样的沉沉浮浮里,朦胧可见旧时光景。
和父母坐在暖白的地毯上拼乐高。
踩着下课铃飞奔去食堂吃饭。
高考完,学校漫天的试卷书籍纷飞如大雪。
冒着大雨去和同学聚餐……那些压在心里,从未去想的画面,突如其来浮现上来。
好似拼图,一块一块,拼凑成了那个恣意洒脱,鲜妍明媚的沈澜。
不是如今这个神色惶惶,前路茫茫的丧家败犬。
神思昏昧间,沈澜眼角似有一行清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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