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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
她一见是女婴,一见自己还健康活着,心里想:啊呀!
上天不慈怜!
她挣扎着要抱她藏起来。
如果是儿子,她也许就不管了,自己死去,任岑三狗养他。
但是女儿,她一定要藏她起来,否则……
可是她的头刚抬起来,手刚奋力抬起了伸向女婴,身子却僵住了。
因为她看见她的丈夫,这个凶恶的男子,怒目直直地闯进来。
一向面容风波不起的她,简直用尽自己一生的失态,向他使劲气力喊:“别碰她!”
但这个一见是女儿,就红了眼的男子,没有一刻商量的余地,也不答一个字,就粗暴地提着刚出生的女儿出了房门。
等她下身还残留着血,脐带拖着,凭着意志虚弱地扶墙走到门外。
就见她的女儿,已经被岑三狗按照岑家村溺杀女婴的传统,被抛入了屋后的粪坑。
因粪便的黏腻,孩子咕噜冒泡,没能沉下去。
这个男人,又提起一桶沸水,浇了下去粪坑。
一时万物俱寂,她的耳朵里,只听得到沸水烫开皮肉的滋滋声。
女婴一声也不喊——就这样肮脏地、痛苦地、来不及发出自己的冤曲,在粪池就告别了初生的人生。
十六岁这一年,她初生的女儿成了这个时代,无数被溺杀的女婴中的一个。
她后来心里总是想:儿啊,你那时为什么不哭呢。
你为什么不喊呐!
哪怕是死前哭一声,抗议这个世界——娘也好记得你的声音,死后去寻我无缘的女儿!
自然,她后来才想起来,那是因为她自己当时昏过去的缘故。
她当时心里什么东西被活活剜出来一样,一声没吭地瘫在地上,昏过去了。
☆、人间路〔四〕
张若华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本能地要跳进粪坑去捞那个女婴。
只是张望了半天也看不见,原来岑三狗把那具小小的骨肉同粪便一起挑出来了,埋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身体虚弱地躺在干草铺上,听到邻家那个脸皱得和老狗的皮一样的老太婆,好像是奉了自己的使命似地,倚老卖老劝她:“你呵!
女人生孩子,若生下的是男婴,则一家人都欢把你捧上天,尽享清福。
若生下的是女婴……嘿嘿,那你以后,可就晦气了!
平白地见了人都矮一头,哪怕身子再虚弱疼痛都得下地干活。
这呀,都是女人命不好。”
老太婆靠近她耳边,理解又贴心似地悄声说:“现在这个女婴死了,岂不好吗?至少骂你晦气的证据没了。”
张若华虚弱的躺在床上,只是直直看着上方,眼神发木,任由老太婆信口开河。
老太婆说累了,嘀咕着走了。
岑三狗进来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
他还难得地没有赌的发昏,赢了一点小钱,竟然给媳妇带回来一小包糖,说了一句:“不要怨我。
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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