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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绮年沉声道:“我有手有脚,不是耐不住清寒的娇娇女。
也可自此学纺织,不妨长做岭南人。”
林嗣宗气得笑了,恨道:“半懂不懂,口出狂言。”
他扶着床沿,又喘了口气。
林绮年忙上前扶着他道:“是,女儿狂妄。
爹爹莫气坏自己。”
林嗣宗挥开她的手,沉声道:“南方一带,若是谁家有了个自梳女,就是举族之耻。
按照俗例,自梳女一旦梳起了辫子,爬起了发鬓,就不得后悔,日后若有稍稍不轨行为,就会被乡党宗族所不容,会遭到酷刑毒打,被装入猪笼投河溺死,或被活埋。”
林嗣宗望着爱女,目有悲戚:“我早知你年纪尚小时,随我见了岭南风俗后,就隐隐有自梳意。
你可知,照俗例,自梳女不能死在娘家或者亲戚家里,父母亲眷也不得敛尸。
好一点的,由其他自梳女用草席,抬到荒郊野外埋葬;更多的,就是被抛入河海,埋骨鱼虾嘴里。”
世道待寻常女子苛刻,待自梳女,更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林绮年默然,许久,才道:“我不管身后事。
就是曝尸荒野,活着时也是痛快的。”
林嗣宗眼圈有些红,骂道:“逆女!
你教为父……教为父,怎忍心想及你死后曝尸荒野,葬身鱼腹的凄凉之景!”
林绮年低头不语。
林嗣宗凄凉起来,道:“我原想……罢了,罢了,生死不由己,都是天意难侧。
你快快断了自梳心。
自梳女虽然自绝家门,却也是也宗族中人。”
“如果你自梳,以对自梳女德行的苛刻要求,这种不轨是随便宗族捏造的。
宗族随便安你个忤逆的名头,就可以你‘不轨',教你沉塘,或是活埋。
何况一旦为父……为父西游,你的婚姻大事,就全掌握在宗族和你大兄手里。
"
“自梳女被以她为耻的族人,逼着嫁人,或者发卖,这样的事,也决是不少。”
时下皇权不下县,宗族在民间是庞然大物,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生生死死,婚嫁丧娶,都可被宗族决定。
其严厉之处,国法犹有不及。
哪怕是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宗族的族老也是长辈,长辈要以忤逆不孝,处置一个家族里的女子,那是圣人都不好多说的。
林绮年默然,她知道父亲说得,族里人是做得出来的。
她还记得年幼时的一件事。
宗族以名望职位等,分寒族望族,她家曾是望族,却因她父亲自请调职工部,又照顾多有林家的广大佃户,而使族里怨声载道。
但是那时候,九年前,她只有七岁的时候,族里对父亲还没有积怨深重,只是偶尔要说几句酸话。
而她因为时常随父远游,也不大明白宗族是什么,就是以为是一群叔叔伯伯在家庙里谈天说地,讨论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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