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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忽然什么都知道了,这种忽然是这样的突兀,宛如白日中忽然,然后带来了洪水,地震,过往多年的塌陷。
让很多事坍塌的是无数他不愿思考的蛛丝马迹和而今几句简单的对峙和对谈。
他其实已经在心中无法忍受地怨恨起了母亲,无法压抑的恨和怒像海啸般冲垮城市,第一次,这恨是这样强烈,强烈到让他自己都惊恐,但他依然要维护她。
他被她伤害,却依然要维护她,孩子对母亲的爱才是永远超越人类想象的极致,但没有人歌颂孩子的爱,大家只歌颂母亲,而后是父亲,没有人懂孩子的爱是多么强烈,以至于在他十八岁的年纪,依然要如此心碎地像孩子一样站在比他庞大得多、强大得多的家长身前,站在另一个比他庞大得多、强大得多的家长对面。
罗尔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出去了一会儿,而后回来了,把一个胶片盒扔到了他怀里:“你自己看去吧。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卡尔。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永远唯一,但那个疯女人呢?如果我是你,我下一次不会再选错。”
他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卡尔没哭,就只是感觉很没意思,他忽然没法和恨意相处了,他太狠妈妈了,以前偶尔有那么点针扎一样的瞬间,他能压下去的,可现在他抱着胳膊和脚坐在梳洗室的马桶盖子上坐了半小时了,他还是一滴泪都流不出,一滴爱都唤不醒,心中只剩下了纯粹的恨意依然在流淌,让他恨不得真的像个疯子一样回家摇晃母亲问她为什么是个疯子。
门响了,外面进来人了。
依然不是用卫生间的,只是洗洗手,聊聊天,点一支烟。
声音和烟味同时透过木板上下的空间进来,包围住卡尔。
“罗尔夫今天好大的气派,赫内斯还特意见了他一面——也是海尔曼银行现在确实蒸蒸日上,儿子又在拜仁踢得好像好着呢,给他挣到体面理由了。
我估摸着是给拜仁弄了什么隐形赞助,从外围什么器械啊,草皮啊那些东西上绕一圈那种,最起码这个数。”
“100?真是疯了。
还蒸蒸日上呢,前几年玩杠杆做大的东西,现在倒是得意起来了。”
“现在就是做大了,怎么不得意?他也是个狠人,换我学他也学不来。”
“有什么狠的,家里独生子,不给他给谁啊。”
“天哪,你笑死我了,什么独生子啊?!
独生女!
埃里卡·海尔曼,你年纪小不知道,老海尔曼有个女儿,长得虽然不漂亮,可有钱嘛,丑都不用怕,偏偏性格怪,不讨人喜欢,后来渐渐就不社交。
她才是继承人,罗尔夫长得漂亮,脑子灵,就是爹妈意外早死,过得不容易,靠着在银行当保安认识的埃里卡,被她赞助才念上大学,21岁大学一毕业,就和30岁的她结婚了。
他是改了老婆的姓。”
“老天,这不就是奔着钱去的,她爹娘能答应?”
“……你等等。”
这个声音的主人止住了话头,往几个隔间走了一下,确认一只脚也看不见,一点呼吸也不存在,这才满意起来,重新回到洗手台:
“她父母不去世,肯定结不了婚啊,但埃里卡也不是吃素的,你绝对想不出来——大儿子出生后,罗尔夫直接输精管都被切掉了——不是断开,是全切掉了,这样伤太大,周围组织也受影响,差点害他成太监,□□也受影响。
她手术前允许他留了点j子冻起来,自己控制着,但后来老传言说吵架被砸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另一个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卡尔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两人交谈的声音仿佛也变轻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怪得很,埃里卡把他差点阉了,钱财上却全放给他管,投资也给他做,亏了一笔大的,她拿自己的股份填,填完也就不在她手里了。
但罗尔夫也是命好,另外投资赚了大的,银行要破产前他抄底了,后来就自然变更成他的。”
不是运气好赚了笔大的,而是那笔亏本投资的钱又转回来了罢了。
尽管资产缩水了三分之一,但从前,那股份是妻子的,现在却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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