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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寰下了朝便过来与皇太后一道用早膳,皇太后用得很少,很快撂下筷子,让宫娥重新给她梳了一个发髻。
“先帝爷是节俭惯了的,很少宴饮,他的万寿节向来也是一切从简,除了明园之外,吾还没见过他有什么大的花费,连在衣食上也很是俭省。”
刘太后坐在镜前看着宫娥方才给她梳理好的发髻,手中摸着一支凤鸟衔珠金簪:“先帝爷不仅自己俭省,亦不许后宫奢靡铺张,因此吾便也跟着先帝爷一块儿节俭了半辈子,皇帝你如今有这样的孝心,肯替吾大办今年的圣寿节,吾心里自是高兴的,但吾听说,朝里有人不赞成,既如此,便算了吧,吾也不是非要过什么圣寿节。”
姜寰看着镜中的刘太后:“这是儿子一早与您说好的,儿子是皇帝,怎能对您言而无信呢?”
刘太后看着镜前摆了一案的金珠宝饰,她一身衣裳素雅又不失雍容气度:“吾是想有一个像样的圣寿节,可吾也不想被朝臣们戳脊梁骨。”
“谁敢?”
姜寰这几l日被郑鹜他们那些人烦透了,但他在刘太后面前还是竭力冷静了点:“您在后宫里吃斋念佛十几l年,从前跟着先帝俭省惯了,如今您是皇太后,您的儿子是天子
(),我要为您大办一回圣寿节,又有何不可?”
刘太后唇边浮出了点笑意,但她的目光透过镜面打量着身后的姜寰半晌,却忽然道:“寰儿,你怎么不蓄须子了?”
姜寰神色一滞。
“记得你从建安回来蓄了很长的须子。”
刘太后淡淡地说。
这一瞬,姜寰仿佛在镜中看见自己的下颌冒出来青黑的胡须,他一下拧起眉头。
“吾记得从前与你说过,你与你皇兄生得很像,尤其留了胡须,就更像了,”
刘太后唇边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她凌厉的眉目多添了几l分愁苦,“你没辜负吾的苦心,知道该怎么样在你父皇面前争。”
“母后!”
又是这样的眼神。
姜寰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在父皇临终的时候,在母后让他蓄须的时候。
“若花若丹还在,她做了皇后的位置,花家的那份家业虽不可能填得平国库的窟窿,但至少你的内帑多少也还能有些盈余,别轻看那些积蓄百年的世家大族,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他们能够延续至今,足见其根深树大。”
刘太后眼里那点温情化为一种惋惜:“这桩婚事本是你父皇留给你的一把钥匙,你却将这钥匙弄丢了……”
“够了!”
姜寰猛地打断她。
刘太后似乎被他忽然的这一声吓了一跳,抬起眼帘正见姜寰那张光洁的脸上阴晴难定,他深吸了一口气:“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一个花家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朕说要给您大办圣寿节,便一定大办。”
姜寰并未在寿康宫中久留,回到万极殿中,他便立即让刘吉捧来一面镜子,他坐在椅子上,久久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目光掠过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胡茬,他沉着脸:“刘吉,拿刮刀来!”
刘吉赶紧让宫人去取来刮刀,哪知姜寰并不要他帮忙,而是自己对着镜子刮起来胡茬,越刮,他的神情越阴沉。
他想起父皇临终前的眼神。
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就连他的母后也是这样。
“你们都不如显儿。”
这样一道虚弱无力的喟叹如魔音般响彻姜寰的耳畔,刘吉忽然惊叫一声:“陛下……”
姜寰回神,发觉镜子里的自己下巴多添了一道血痕,他憎恶似的看向手里沾血的刮刀,一把将它摔在地上。
他已经是皇帝了,他是这天下之主,可母后,为什么仍要以那样的眼光看他?
郑鹜,蒋牧以及王固在恭默室中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见刘吉姗姗来迟,作揖请他们进殿里去,郑鹜却不忙先行,拉住刘吉问道:“昨日的折子,陛下留了?”
刘吉闻言看向郑鹜,眼尾微挑了一下,尖锐阴柔的嗓音懒洋洋的:“是啊郑阁老,那折子不用奴婢批红,昨儿晚上就拿给陛下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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