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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话时,深黝的眼底隐雾藏岚,崔膺隐约觉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细问缘故,谢澜安含糊其辞,没有解释太多。
半日下来,不止崔膺,连原来熟悉谢澜安的人也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连在荆州大营待过的谢丰年都纳罕,私底下询问大兄,阿姊何时修得了将帅之能?
胤奚认真地听着她说每一句话,视线没有一瞬离开过那张挥斥方遒、冷情利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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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甘棠苑隔壁的议事厅沙盘一座座建起,宗卷一卷卷搬来,从早到晚没有断过人声,一时比士林馆还热闹几分。
谢晏冬抱着花猫从外路过,看着里头人各司其职的景象,恍惚几许,对青崖说:“你看这里,像不像一个小兵部?”
而真正兵部里的官老爷们,正忙于收受底下官吏孝敬上来的冰敬,筹划着休沐时到哪座别业避暑。
反正北伐是大司马的事,出粮是户部的事,胜败是庾家的事,干他们何事?
谢澜安除了打理宗族事,尚要兼顾太后的差使与骁骑营,不能日日来议事厅。
一次朝会上,太后果然问起崔膺,想请他到宫内崇文馆讲学。
谢澜安搪塞了过去,说:“崔先生性情僻傲,不喜俗务,若逼得急了,只恐离京返回西山。”
太后亦无可奈何。
胤奚却日日在议事厅中,他插不上话,便为大家添茶递水,游走于每座沙盘间,默记战阵,细听议事。
开始的时候,大家除了多往那张绯昳倾绝的脸上看几眼,谁都没有过多留意他。
在座的皆是天之骄子,能留在这里靠的是真本事,而非一张脸。
不过很快有人发现,无论前一日弄得多乱的沙盘,翌日一大早都会恢复如新,连上面山势川谷的标识都丝毫不差。
这便不是单单手脚勤快便能做到的了,更需记性出众,心细如发。
奇怪的是,那名美貌男子从不邀功,任劳任怨地做着添冰递扇,查找卷籍之类的杂事,就好像……一团柔软的棉花,不露痕色地吸收着这炎热仲夏天的燥气与杂音。
这日,胤奚正在旁观谢策与韩火寓对弈,崔膺在厅堂正中的大方案前,肃穆地盯着自己亲手做的沙盘半晌,召胤奚过来。
他问:“这护城墙垣的围栏是你动的?为何要摆成断续之状?”
崔膺话音一出,大厅里顷刻安静。
与这位鸿儒硕学相处这些时日,众人已经摸清了崔先生的脾气,真正是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没几人是不怕的。
再看胤奚,神平气静,往沙盘上略看了一眼,如实说:“回先生,是仆动的。
仆曾应征力役,去修葺广陵城关,见那处护城外墙便是数里一段,并不相连,问当地老兵说是旧战所致。
仆想扬州之内尚且如此,料外州更应如是——仆可是错了?”
所谓力役,便是普通的白丁百姓每年每户需出男丁,作为国家的劳力或修城,或戍城,或运送船木石梁等事,每年出二十日到五十日不等。
家中无丁者,也可纳钱抵役。
这种经验,对于厅中的郎君士子们来说,却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崔膺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沉默一息后,说:“你没错,是老夫疏失了。”
他不由多看了这个柔亦不茹的年轻人两眼,点头道:“你很好。”
胤奚满身静气,轻轻颔首。
等崔膺到别处去了,文良玉才敢喘出一口气猫过来。
他抓着胤奚的胳膊,小声地羡慕:
“老师居然夸了你,我在老师门下这些年,想听老师夸我一次都苦等无门!”
胤奚仿佛不觉得这是大不了的事,转头看向屏风下空出的某张席榻,神色淡淡。
他说:“女郎也夸过我啊。”
文良玉瞪大眼珠子看他。
这话被贺宝姿当成新鲜事儿,传到谢澜安耳朵里,惹得谢澜安一倏笑出了声:“他真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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