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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先是一惊,僵了片刻,随即便搂住宁星河的肩膀,将头靠过去,开始闷闷哭泣。
自天赐下葬至今,他都处于忙碌重压下;人前人后,端庄持重,但现下与这人相拥,一直绷紧的弦却忽地松驰得没边没际。
宁星河知道安慰无用,只轻抚他后背,轻声道:“殿下别怕,别怕……”
但怎么不怕呢?兄长横死,如今皇上、乃至整个皇室都在心灰意冷之中,千疮百孔的整个大膺骤然压在他一人肩上;他方才接过这担子,今日便目睹了维护皇朝的权力背后惨淡的面目,待以后轮到他自己作决定时,又将会面临何种残酷?春夜中并无凉意,天纵却脆弱地贪着这片温暖,只想与怀中之人躲在此处、相拥到天明。
幽夜从前在西境山林中,天寒地冻,宁星河解开盔甲衣襟,将自己捂在怀中取暖;濒死之际,宁星河靠在岩壁上紧紧抱着自己,便是这般语气:“殿下别怕,属下一定把您平安带回庆都。”
那时他作为皇城中养尊处优的皇子,一贯只会华楼纵酒、高台闻歌,骤然落入命悬一线的艰苦险境,心中确实是怕的;但看着星河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没由来地镇定下来。
并且,在高烧之下,饮下宁星河的鲜血,不觉生出些模糊的想法——待回到庆都,那些想法便如野草遇春风一般,在心中开始疯长。
天纵虽表面一贯温和有礼,实际自诩甚高;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子,惯看大膺上下美女如云,从来只觉得自己的心是野鹤高飞,谁也抓不住。
不曾想,却竟然、一朝沦陷在自己身边侍卫的这双清浅眼眸之中。
那时他才真正明白,原来宁星河一直以来默默注视自己的眼神里,到底藏了何种深深的情绪。
也是自那时起,天纵便开始刻意远着宁星河。
大膺皇室极为重视名誉,向来在情事上检点收敛,但自己身为皇次子,若偶尔荒唐,倒也无人深责;而星河则是靠着流血流汗一路拼到王府侍卫统领的位置。
宁家兄弟本就生得面貌标致柔美,从前便有不怀好意之人无风起浪,暗里造谣污蔑他们以色侍人;如今好不容易凭着硬功劳出头,他不想让星河再惹上任何闲话、受人讥讽,玷污宁家的名声、抹煞他们的努力。
曾经,那是一段煎熬时日。
虽然心中热情呼之欲出,天纵却只能竭力装作一切如旧;偶尔与星河隔空视线交汇,也会像被沸水烫到一般立即转向别处。
也许星河一早便察觉了他心思的变化,他从未能学会完全隐藏自己的眼神,何况星河向来对他的举手投足都那么熟悉……直到那日酒醉失控之后,他终于狠下心来,将星河举荐进了皇宫禁卫,从自己身边调开。
如今看来,那点情愁不过是青涩少年式的自寻烦恼,是无忧无虑的大膺二皇子为赋新诗强作愁态罢了,连场合格的风花雪月也算不得。
但是此刻,他承认自己的无用与懦弱,逃出东宫书房、躲在花园深处。
他需要片刻喘息,他需要的人也只有宁星河。
不过随着眼泪流出,理智也在慢慢恢复;天纵内心挣扎,欲松开胳臂、离开面前人的肩膀。
宁星河立即察觉到他的退意,将他按在自己肩头,双臂随即将他环得更紧。
春季醇厚夜风拂过,天纵终是舍不得他颈间温腻,茫然道:“星河,如今我不知该要谁信我,也不知自己该信什么,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宁星河捧起他的脸,忽然凑近,嘴唇覆上他眼角,将他残余的眼泪吻进口中,低声道:“臣信殿下。
臣心里有了殿下,已是一切都好,殿下不必分心替臣考虑什么。”
记忆中,宁星河好几次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总被自己嘲笑;不想如今自己却在他面前哭了个痛快。
星河滚烫的嘴唇顺着他眼泪痕迹,小心翼翼往下吻去。
两个人浑身颤抖,鼻息相互缠绕。
天纵被他吻得终于失了理智,心中大火腾然跃起,瞬间将往日那些野草烧作燎原。
裹挟桃花香气的春风饶是令人沉湎,却半分也不及他所吻上的柔软嘴唇。
静夜已深,御花园中只闻燕儿在巢中梦呓。
桃花更深处,皇朝的继承人放任自己一时迷乱,向渴望多年、却也疏远多年的人尽情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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