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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刚升,海港堪堪苏醒。
如果早知此地的忙碌和穿行不便,艾格会选择绕个远道去往森林另一端,他手中酒桶臃肿,拥挤中不可避免地碰撞到周边行人、惹来一连串粗鲁咒骂。
“哪个混蛋?挤什么挤!”
“天杀的,走路带好你的眼睛!”
艾格目不斜视向前,对此起彼伏的叫骂充耳不闻。
空气中的味道糟糕透顶,但这并不能全然怪罪于周围人四处喷溅的唾沫。
冬雪融化时总是这样,雪水浸湿腐土,水沟溃烂般解冻,船只送来发缕油腻的远方来客,道旁牲畜的粪便还未冷却,已被纷乱的脚步涂抹于码头各处。
黑面包、奶酪、麦酒……交易中的食物在草料上摆放,与主人家身上的衣料一样,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
暗沉的天空笼罩海港,灰蓝的岸,脏褐的地,像潦倒画师惯用的调色。
人群之中唯一堪称鲜亮的,或许只有沿街妓.女们脸上那款款的笑意了。
踩过鱼摊前污水,艾格找了堆积雪蹭了蹭靴底,正要步下台阶,衣角突然被拉住,婉转话音自身后传来。
“瞧瞧我抓到了谁?巴耐医生家的漂亮男孩!
难得在诊所和猎场之外的地方遇见你呢,果然,年轻人都爱凑外来商船的热闹么?”
刚想回头,声音已经凑近耳畔。
“还是说——你跟寻的是这儿的香水味?特来照顾一下我在码头的生意?”
一只雪白的手从他左脸颊滑来,“也对,小艾格已经十八岁了呢。”
偏头避开那只手,艾格单手将酒桶环抱身前,阻止搭话的人进一步贴近。
“霍尔夫人。”
简单打了个招呼,他低头看到了女人干枯的发顶,注意到女人似乎比冬天前消瘦了许多,也可能只是她穿得少了以显纤细,艾格不太清楚,低劣的浓香混着码头的气味,让他鼻端发痒。
“好久不见,看起来你一切都好。”
开口前皱眉忍下了一个喷嚏,以至于年轻人的表情实在不算可亲,但女人似乎对他这副坏脾气的样子不以为意:“一切都好——是的,一切都好,冬季之后,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问候了,而你好像又长高了。”
她伸手去碰他并不服帖的头发,并不掩饰对那一头红发的喜爱,在冬寒未散的日光里,那是一种格外温暖的色泽。
长高一寸,体重一磅,似乎成为了母亲的夫人总能一眼发现这些。
“是吗。”
艾格摘下了女人的手腕,“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替我向——”
一时没想起她家那个哮喘在身的孩子叫什么,毕竟这里隆冬一向漫长,默不作声几月过去,左邻右舍来来去去,死去的新生的,都不足为奇。
“向你的男孩捎句问候,希望他身体康好。”
“那得感谢你送来的药材,安德森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冬天。”
谈起自己的孩子,女人抿出柔和的笑,“服药之后,他再也没有半夜惊醒。
还有,那块和药材一起送来的红珊瑚,他每晚都要握在手里才能入睡,一定是这份礼物让他摆脱噩梦。”
红珊瑚能让孩子远离厄运——比起几杯黑糊糊的药剂,岛上的人们似乎更相信那些古老愚昧的偏方。
虽然忘了那男孩的名字,对女人所说之事也缺乏印象,但艾格还记得医生老头挑拣珊瑚石时挂在嘴边的话,以及他在灯下改良药剂时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三番五次在冬夜把他吵醒。
“看来这次的药材还算合适,我会记得向巴耐医生转达你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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