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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的买卖收入难抵支出,愈来愈多的人举债度日,或从山贼匪寇之流的勾当,此类事件已然如瘟疫一般蔓延在整个俞朝,从南方闵城地界的惠城、垂榕县,到北部贺州、隋州边界,黎民惶惶不可终日,皆把钱袋收紧,害怕有朝一日被逼无奈,趟过人鬼的界限,沦为亡命之徒。
此等亡命之徒,并非侠者,而是半路夺人钱财、要人性命的流寇,即林湛如失路时偶遇的奎爷、阿义之流。
此等“穷寇”
,必会殆害一方百姓。
陈亦章恍然察觉,前番遇到的弥勒寺一事,也是因借贷而起,黄脸混子作为借贷人,本就穷愁潦倒,可苏府既有放贷之实,想必吃穿不愁,岁末有余粮,为何连苏贞玉小姐的衣裳还是过时的料子?盛夏时节,府内也不雇人粘蝉?
可见,收贷放贷两端的日子都不好过。
往年攒些银钱便触手可及之物,今朝需是节衣缩食方可得来的了。
若是有钱的乡绅破了产,被“逼上梁山”
,无论身前财富多寡,最终不都得殊途同归、落草为寇么。
将来,若无苏乡绅的依靠,惠城的那对母女,苏贞玉和柳姨会怎样?
陈亦章不敢细想。
听着庭院中延绵不绝的议论,过往的事情顿时有了眉目。
流民四蹿,民生不支,俞朝的形势属实令人堪忧。
黎明百姓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皇权也无处凭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朝廷若置之不理,情势便会愈演愈烈,恐会成为王朝溃败的先兆之声。
届时,内政不平,外有虎狼觊觎俞朝领土,改朝换代也是在所难免,中原地区将由北夏游牧外族统治。
手无寸铁的俞朝百姓再怎么鸣冤击鼓,痛哭流涕着叫屈,外族人都不会为他们说话,对于被侵略地区的所谓“二等民”
,北夏铁骑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已是仁至义尽。
对于俞朝百姓而言,那是真正的地狱。
陈亦章脑海内盘旋着路上遇到的各路人等,他们的脸孔从暗处苍老地升起,倏忽之间焕发生机,又在即将触及高位之时蓦地怦然坠地。
少女环视庭院众人,他们皆是无有靠山、靠天吃饭的贫民百姓,抓住山庄主人抛下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拥挤的庭院祈求怜悯,不论庄主居心是何,此处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栖身之所。
他们怎可抛下父母妻儿,和两个愣头青冲锋陷阵,捣了别人的水晶宫。
稀里糊涂,好处没捞到,反倒背上“白眼狼”
的骂名。
虽然,不论有无济施,是否被人荫蔽,过往时日皆是苦熬。
陈亦章只觉得后背哇凉哇凉,嘈杂院落内积聚着人烟热气,她倒吸一口冷气,吐出无望的叹息。
她站起身来,目光在偌大的院落里搜寻,期盼能找到破局之人。
最好是与她有过接触,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
不妨透露些许消息,看那人反应如何。
找到目标了。
不过,回想昨日席间言语,她暂时不想和那人说话。
亦章轻轻掐了掐身边的湛如,调皮地扫过他的身畔,指向院中某一角落,声音如风吹翠竹般清脆:“劳烦公子啦。”
复又叮嘱:“你要注意分寸,别傻傻一股脑全把事情抖搂咯。
他若无意向,看着情况不好,你就撤。”
见她眉目舒展,话语间或夹杂着往日与他调笑打趣的那股劲儿,林湛如也回报以一笑,道声“喏”
,支身起立,便为他未婚妻跑腿去了。
陈亦章盯着她未婚夫小跑着直奔目标,宝蓝色的身影遮掩不住他近乎率直的欣悦,而她眼底却徒留冷峻,对那两人的谈话,近乎严苛地审视。
忽有夏风吹来,摇得湘妃竹乱颤,散开了院内的燥灼的气氛。
宝蓝色武者,褐衣农人,找了块院内无人的僻静角落对谈,表面上各倾陆海,实则怀揣了不同的心思,林湛如事先囤了满满口袋的腹稿,也只掀开倒出三两斤,掐头去尾意思意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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