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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父亲权在朝野,不也得依仗她周旋后宫里那些最尊贵的女人,得以探听帝王枕边风一二。
女子抛头露面,不过是甘为下贱,与男子一道登堂弄权,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付书玉越是从书中窥见另一片天地的一角浩瀚,就越是对一眼望到尽头的余生感到绝望。
听起来就是天真闺阁女子不知人间疾苦的诳语。
坐拥天赐的锦衣玉食,还想要不拘纲常的自由远大。
她很长一段时间自苦于自己的贪婪,直到去年底,这位名撼大朔的定栾王受召回朝。
付书玉沿着坊间记录她功绩征程的文字,去追溯那些必然永垂青史的战役。
从年少步卒的籍籍无名期到神策大将军,万骨累成的将路,她不知嚼读了几遍。
后来母亲第三回烧了她的书。
她刚从那一场诗胜群儒的大会退下,母亲听闻震怒,责她竟与男子台上相争,枉顾体面,烧书后将她罚跪祠堂反省。
付书玉自然是反省不出什么的,祠堂的门锁了一天,她的大丫鬟笙儿偷偷来看她。
小姑娘数年前被付书玉在街上捡回来,从饿皮包骨养成如今玉润灵秀的模样,性子一如既往活泼天真。
十三岁的小姑娘冻红了眼眶手指,跪在满堂檀香烛烟里问她,“奴婢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小时候实在是被人打怕了饿怕了,现在能呆在小姐身边伺候,吃饱穿暖奴婢已经很知足。
可是小姐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小姐你要的是什么呢……”
要什么?
什么都有,便要知足,便要妥协,便要甘于现状?
付书玉跪了一天的膝盖即便垫在软垫上,也是疼痛痉挛至麻木动弹不得,被狐裘与一室暖意困住的身骨抖如筛糠。
她近乎于喃喃自问:“倘若安分守己便是人间正道,为什么那些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那些天潢贵胄们,那些拥有的比我更多得多的人,仍要无休止地博弈厮杀、伺谋夺权?”
倘若这是人间正道,那么帝王该将冕旒上的玉珠赠与路边的冻骨,夷狄铁骑将永不踏入大朔国土。
她也不会跪在这里,被去掉不驯于纲常的棱角,让已然高高在上什么都有的母亲多一个只知乖顺服从的奴隶。
他们从来不是言行如一,却仍要说给她听,让她去做,劝她信服。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这个堂皇如昼、又荒芜隆冬的深夜,付书玉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悖论。
这个没有人能回答她的悖论,让她从深陷的泥沼里挣脱出来。
正好,定栾王南下,付书玉有幸乘上这场馈赠于她一人的东风。
——
但东风旁难免有些碍眼的杂草。
那位燕大人的目光如针一样刺了过来,又挪回去。
因为他突兀而刻意的这一眼,那片交谈声短暂地空白,王府门前全场将士、连同定栾王一并向这边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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