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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玉此次再跳入水中,在水底闭上眼睛忍春寒水,试图去共情顾小灯当时的感情。
他想,彼时顾小灯的万念俱灰,也许他就占了三千。
再从池塘里出来时,花烬在半空缓慢地盘旋,小配在围栏外细细嗅,天地之大,倦鸟游犬。
顾瑾玉那一瞬特别想永远沉入池底。
但一个时辰后他就骑上了马背,在马蹄声里离开长洛。
五千里路云和月,一年战,一年谋,等待顾小灯的岁月比顾瑾玉想象中的过得更快。
也更苦痛。
晋军千里迢迢地赶到北境,就迎面挨了边关的痛击。
一望无际的高天枯草、灰日劲风击碎了七成功名梦的将兵,几乎是在军营刚驻扎完毕的时间,无数中原士兵便开始焦躁地渴望早日打赢北戎,好尽快回归富饶温软的中原土地。
晋国与北境之争本不到今日的水火不容地步,七十年前北境以狄族为大,狄族以和平姿态并入晋国之中,地位与中原齐平。
可随之而来的七十年,更北的荒漠迁来了十三支异族,合称为一个戎族,民风野蛮且武力彪悍,一举占了北狄遗留下来的领地。
晋国也没能想到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北狄,反而迎来穷凶极恶的新异族。
七十年来,北戎就像一片瘤子,沿着晋国北境急速扩展,趁着晋国内部百年改制的迷糊期,一步步蔓延到本代的强盛。
北征的五大主将中顾瑾玉年纪最轻,即便有中原内的军功傍身也最受排挤,刚到北境,他便最快领兵出营去试探北戎的深浅。
这一探便是两个月,几次差点把命丢了。
顾瑾玉带了晋国新研制的破军炮,比弓箭更善远程更具威力,但北戎丝毫不怵,一早知道晋国兵武先进,北戎便以人和毒为中心制造兵人,造出一个个剧毒的人形破军炮,层出不穷地靠近、渗透晋军,用同归于尽的死法以一杀千百。
北戎还有大规模的远程毒雾,只要风向于他们有利,他们便能重复用毒,晋军想尽办法也难以在毒雾中继续向前攻伐,只能防御。
晋军从前打的都是刀剑车炮战,百年来也不曾碰上这等阴毒仗,几个大意间就伤倒一片。
顾瑾玉顶着风雪毒雾探了两个月,带队回来时全军上下狼狈不堪,还来不及休整就和另外四个主将分析北戎情况,说到一半,中了几次毒的身体骤然没能扛住,紫黑的毒血呕在沙盘上,眼前世界堕入了漆黑。
顾瑾玉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身体自负过头,抑或是不在意,不仅多数时候不惜命,甚至还有享受濒死前痛苦快感的扭曲嗜好,但这次重伤昏迷的感觉不一样。
他做了一个极度逼真的梦。
他看见顾小灯坐在他床头,鲜妍秾丽,美得像掉进凡间的神祇,摇着头又怜惜又嗔怪地医治他。
“树杈子张口哦,给你吃药丸。”
听见顾小灯的声音刹那,顾瑾玉便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崩溃得找不着北。
“哇,真的假的,我们森卿哭了。”
床前的顾小灯笑起来,温热的手拍拍他的额头,“好了好了,吃过药就不疼了,放心,我的药很灵的,包你药到病除。”
顾瑾玉想去抱住他,偏生身体沉如灌铅。
“可是我也只能治治你身体,治不了你心病的,其实即便是你身体,我也救不了多少回,当初给你的药太少啦,嗳。
所以森卿……”
“你要一个人保重。”
顾瑾玉有千万话想嘶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小灯蹦蹦跳跳地离去。
那悲怆山一样倾颓,顾瑾玉不知道压在高山下多少年才从梦中苦楚挣出来,一睁眼便听到周遭人的欢呼,唯有他自己死去活来。
祝弥也在营帐中,和其他欣喜的部将不同,祝弥仍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顾瑾玉,见顾瑾玉一副死样子,最知道怎么敲活他。
“四公子,恭喜您脱离鬼门关,一列军医都对你的毒束手无策,多亏你带着从长洛带来的灵药。”
祝弥说着捧着一个精致的布袋呈给他,“我们病急乱投医地用了这里面的七成药,药效甚好,终于救活你了。”
祝弥知道这一布袋药是顾小灯送的,果不其然,顾瑾玉一听到这,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抢了那布袋抱住,又茫然又愤怒,虽然模样看起来有些疯魔,但至少有了几分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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