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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这南京城里,恐怕没有一个人敢保证与白莲教无关。
一面是惊天大案,亟须彻查;一面是满城嫌疑,无可信者。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隔着潺潺流动的秦淮河水望向皇城。
此时虽然已过午时,日头抛洒下来的热力却丝毫不减,朱红边墙上那一溜琉璃叠瓦被映得流光溢彩,煊赫夺目,透着通天的雍容气势。
只是光亮越盛,对比越强,在鳞次栉比的巷道桥楼之间,一条条阳光难至的阴影之地格外醒目,它们深深嵌入都城肌理之中,勾勒出一片难以言喻的恶意。
不过在宫墙的边缘,尚还有一条灰边,这里恰在明暗过渡之间,非黑非白,颇为暧昧。
于谦凝望远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道:“臣保举一人,堪当此任。”
“嗯?”
太子眉头一挑。
“就是扇骨台下救了殿下的那个应天府的捕吏,他姓吴,叫作吴定缘。”
一听这名字,朱瞻基手一抖,尴尬、羞恼与愤怒一齐涌上面孔。
是,那家伙是救命恩人不假,可他也侮辱了大明太子。
朱瞻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等虐待,不杀他已是通天恩德——于谦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于谦见太子要发作,并不慌张,道:“殿下您仔细想,如今整个留都确凿与白莲教无关的,能有几人?”
朱瞻基“呃”
了一声。
要说整个南京城最无疑的,确实是吴定缘不假。
他要是白莲教众,坐等太子淹死在秦淮河里便是,不必费那么多周折。
于谦见朱瞻基沉默不语,趁机又道:“我与他在牢中交谈过。
此人性格乖僻不假,眼光却颇为卓异。
臣之所以能赶来玄津桥,也是因为他提醒说殿下危机未除,可见是个有能耐的人。”
“他真这么有能耐,怎么会只是一个捕吏?怎么不是捕头?”
“殿下见事极准。
这个吴定缘的父亲,正是应天府总捕头吴不平,家学渊源,虎父岂有犬子?”
于谦故意把吴定缘的“名声”
隐下来,免得徒增太子担忧。
“再有手段,他一个小角色,能查出什么?”
朱瞻基撇撇嘴,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于谦道:“白莲教耳目众多,若是缇骑四出,只怕会打草惊蛇。
城狐社鼠之流,还得让鸡鸣狗盗之辈去应付啊。”
朱瞻基还要找什么借口,于谦忽然正色道:“昔日管仲挽弓几杀齐桓公,可齐桓公不计前嫌,予以重用,遂有称霸中原之业。
殿下聪敏睿断,宜以史为鉴。”
朱瞻基盯着于谦。
眼前这小官鼻梁挺拔,下巴宽正,明明年纪跟自己相仿,口气却和詹事府的老师一样老气横秋。
朱瞻基犹豫片刻,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好吧,今日本王暂且擢你为右春坊右司直郎,准便宜行事。”
右司直郎只比行人高出一品,但这个职位要随侍太子左右,负责弹劾、纠举之事,前途比起行人可高出太多。
但朱瞻基只给于谦一个名分,只字不提吴定缘,显然还是心存芥蒂。
于谦也明白,这是太子让他监视吴定缘干活,于是伏地一拜,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朱瞻基不甘心地耸耸鼻子,道:“希望你我今日都没走眼,不然……”
话未说完,远处街道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便看到尘土飞扬,一大队盔明甲亮的禁军飞驰而至,为首的骑士是个大脸汉子,面上覆着一抹白棉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单留出一双细直眼目,冷不丁看过去,还以为是要行凶的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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