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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虽已逝如云烟,残留的伤疤仍郁结于心,难除亦难消,今日本是满月之夜,月华如水,明亮皎洁,想来应是良辰美景,只可惜秋霜露重,乔嫣然纵有赏月之心,却无观月之身,一时任性的推窗望月,换来的只有难喝的苦药,以及乔爹乔娘的不安担忧。
乔嫣然的声音轻而柔,响在静谧的夜里,缓缓问道:“三哥,假如你要过一条河,去办一件很紧急的事情,河上只搭了一座独木小桥,宽窄只能供一人行走,当你走到河中央时,发现爹也恰好走至半途,也要办一件急事,你会怎么做?”
乔庭然行事一贯的勇往直前,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半途而废,而乔嫣然的这个问题,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思来想去,却发现这个问题,他根本无法做出回答,于是气躁躁的嚷嚷道:“坏丫头,你故意刁难三哥,是不是?”
乔嫣然只静静一笑,语气依旧平和道:“我没有刁难三哥,这就如同,你一意孤行,爹固执己见,你们互不退让,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爹生气,你恼火。”
乔庭然强自犟嘴道:“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乔嫣然流目一转,轻声问道:“你离家的这两年里,爹虽然常常骂你不孝,其实也一直担心你……你还记不记得,花园里那株最粗的老桃树?”
乔家花园甚大,花卉草木品类自然亦繁多,别的花种一时想不起,倒还有几分可能,若是腰身最粗的那棵老桃树,乔庭然自然记忆犹新,决不会忘记,只因这棵桃树年岁已很久,久到与乔家大哥乔初然同龄,至今已快三十年。
突听妹妹提起,这棵年龄比自己还大的桃树,乔庭然不由疑惑了语气:“怎么啦?”
乔嫣然目光悠悠的望着乔庭然,语气既温柔又软和,轻声追忆往事,道:“今年的春天,有一次,我陪爹在花园里散步,见到那棵老桃树,春色绽颜,花满枝头,十分好看,当时有几朵桃花落下树来,恰好飘在爹爹肩头,爹爹拈着那朵落花,看的有些走了神,就给我讲了件你小时候的事……”
眨了眨眼,澄澈的眼眸水光溶溶脉脉,笑语道:“爹说你背诗念词最为古怪,你六岁那年,为了验证那句“疏柳映水绕,落花回风舞”
,是何样景致,便跟个小猴子似,爬上了那棵桃树,就站在那枝桠之间,使劲摇荡着树干……你是把一朵朵桃花,摇的漫天飘舞,唯美坠地,可也差点把爹的心,摇飞到天上去啦……”
那些未曾忘却的儿时回忆,春来万物复苏般浮入脑海,水涨潮涌似漫过心田,乔庭然神色略显复杂,半晌,撇了撇嘴角,从喉间冷冷哼了一声,骄傲的扬起下巴颌儿,道:“还说呢,当时要不是他突然出声吼我,以哥哥我的灵巧身手,哪会狼狈的从树上摔到地上。”
乔嫣然抑制不住的翘起唇角,笑意干净而纯粹,在温暖的烛光下绽放开来,打趣着自家三哥,道:“那是,我三哥自小皮肉厚骨头硬,身手从来都利落敏捷,故就算失足坠树,也半点没摔伤着。”
乔庭然突然一脸别扭,叽里咕噜的一阵嘀咕,道:“什么没摔伤,我当时是屁股先着地,疼到极点的感觉是麻木,你自小乖静,从没磕着碰着过,哪知道疼是什么滋味……咱爹刚开始倒还是一脸慌张,一检查我胳膊腿儿没事……”
咬牙不忿起来,理直气壮的怒道:“嚯,那脸登时翻的比书还快,狠狠照我屁股,就补上了一大巴掌,他的手劲又大又重,差点没将我拍碎成一摊烂花瓣……”
乔嫣然忍不住噗哧一笑:“谁让你调皮爬树……”
乔庭然眼睛弯起,笑语嘻嘻的说道:“男孩子爬个树,有什么稀罕,实在大惊小怪,你以为大哥和二哥,他们没爬过树,没掏过鸟窝么,偏我一人最倒霉,每次都被逮个正着……”
乔嫣然拿手背掩了唇,轻落而笑,秀眉舒展浓睫飞翘间,再道:“三哥,有些事情,能退一步就退一步,跟自己的亲爹,你争什么意气?”
乔庭然一时寂静无声,忽而展开笑脸,顾左右而言其他的避重就轻,道:“好妹妹,其实我刚刚问的,被亲爹差点打死,是说骆承志,又不是我自己。”
乔嫣然愣了一愣,观骆承志行事态度,此人必不会是自家三哥这种让爹怒让娘愁的叛逆少年,不由说道:“他爹傻呀。”
乔庭然讥诮的笑着说:“可不是被蠢驴踢傻了脑袋,如今,骆承志成了当今皇上的肱骨良将,他那个傻爹,现在叫一个悔不当初啊,舔巴着老脸,想再认回这个儿子,呵,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这时,有人在外以手叩门,轻声道:“小姐,夜深了,您该歇息啦。”
乔庭然正说到关节处,突听到竹雨的声音,不由停下话端,揪起了眉梢,似笑非笑的望着乔嫣然,道:“竹雨这丫头的意思,是在催三哥走是不是?”
乔嫣然真为自己这娇弱的身体头疼,颇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道:“御医有嘱咐,让我每日按时作息,竹雨只是尽责提醒而已。”
天大地大,亲妹妹的身体健康最大,乔庭然毫不迟疑的站起身来,笑辞而别道:“来日方长,三哥就先走啦,你好好歇息。”
乔嫣然冲乔庭然挥了挥手,微笑道:“三哥慢走。”
乔嫣然端坐在铜镜前,铜镜擦得铮光清亮,照着人影纤毫毕现,竹云动作轻柔,取下嵌在发髻中的那根如意海棠并蒂簪,血暖玉殷浓染色,灯光下,那两朵海棠花,红的诡艳剔透。
摘去束发的金环,及腰的万缕青丝迤逦垂落,柔顺的铺洒在后背,闪着流波一般的光泽,竹云又拿了白玉梳,一下一下梳着乔嫣然的长发,最后如数挽在头顶。
竹雨步伐轻盈的走进内室,屈膝福了福身,含笑道:“小姐,都准备妥当啦。”
听罢,乔嫣然站起身来,随之去了浴房,乔嫣然身子甚是畏寒,故虽尚未进入寒冬,乔嫣然所居的屋子,已然熏的温暖如春,沐浴的房间更是一片热雾蒸腾。
白色的水汽朦朦中,竹云解了乔嫣然腰间的柔软系带,一件一件替她褪去罩纱、外袍、绣襦、长裙、亵裤、肚兜,脱尽衣物首饰,竹雨搀扶乔嫣然踩了宽凳,踏入氤氲缭绕的水雾之中。
水温正宜,带着浓郁的香草味道,凝结在乔嫣然脸颊上的水滴,似粒粒明珠滚动,乔嫣然只露了脖颈以上部位,其余全部深藏在水中,竹云和竹雨挽起袖子,纷纷将手浸入在水中,轻揉缓捏,松活血脉筋骨。
泡足半个时辰,乔嫣然站起身来,踏出仍旧迷离的水雾,竹雨早已捧了厚实的毛毯在侧,将乔嫣然从脖子到脚踝,裹密的严严实实,床上的被褥早已暖好,水沉香已然散出幽淡的香味,乔嫣然换好含了暖意的寝衣,散开头发钻入被下。
竹云仔细替她掖好被角,竹雨轻轻吹灭烛火,而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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