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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四日,东明殿却传出消息,道是世子妃神思不宁,已然有些癫狂,太医束手无策后,燮王一道旨意,便令她暂时归宁母家疗养。
疏真那日却不顾朱闻劝阻,执意要去看。
傍晚的昏色中,平素华衣丽服,高傲不可一世的储君正妃,未来国母,被一群人生生拖出,发丝垂乱之外,连衣裙也在地上拖磨得不堪,世子妃云氏哭喊着自己无病无灾,却没有一人理睬,世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却是如泥塑木雕一般。
云家来接的车驾虽然华丽,却仍隐约可见内中的残旧,世子妃之母虽然垂泪,却对爱女的哭诉也是充耳不闻——这个女儿在云府中,大概会一直“癫狂”
下去了。
暮色之中,有一群寒鸦从西北角盘旋而过,它们的嘶叫声混合着车轮辘辘声而过,显得无限萧索,只有满地乱滚的钗环,仿佛余韵未歇。
朱闻见疏真凝目看着,有些入神,不禁上前握了她的柔荑,只觉冰凉,于是嗔怪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也是警醒我自己——人一旦失势,便是谁都可以践踏,保不住自己,更护不了身边之人……”
疏真的声音低低而出,正当朱闻咀嚼她的话意时,却见她霁颜一笑,回头道:“你今日又有何感叹?”
“若是要铲除世子夫妻,何必如此迂回?”
疏真瞥了他一眼,笑容清澈宛如冷泉,“你心软了?”
不等他回答,她款款而行,任由枝头凋叶拂上衣衫,清瘦身影,仿佛黑暗中一缕轻烟,随时都可能消散,“先前世子与你有隙,你不但不能报复,反而要为他求情——这样,天下人才会称颂你的贤德宽宏,不以私怨废公。”
“而如今,虽然他没废,可众目睽睽之下,正妃被逐回娘家,颜面扫地之下,却是不废也废了。
众人只会窃议王上寡情,却沾染不到你丝毫……而云家只会感恩你不再追究,不管婚姻缔结与否,却是不免要向你倾斜。
再则,用此一招杀鸡儆猴,其余势力也要对你忌惮三分。”
储君 她的声音幽微低沉,每一字却仿佛在他耳边一般清晰—— “这个世上所谓的贤人,都是退一步,等待时机再进两步……可叹世人昏昧,哪能看清这其中诀窍。”
“至于另外那些女人……”
疏真说到此处,朱闻心领神会,接过话来道:“经此一次后,我们的家政也该理理了——”
他不由也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着许久不见的冷冽嗜血。
疏真微微颔首,“原先你在北疆时要韬光养晦,不得不纵容这些妖孽,如今倒是要打狗镇主人,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全然撕破脸。”
“放心吧,我还要留着她们为主子通风报信呢,全清扫干净未免太过无趣。”
两人说话间,终于出了中庭,此时天终于暗下来了,圆月初升,清爽凉意将方才所见的微妙凝滞驱散,只让人心胸为之一清。
…… 冷月冰轮在天穹中缓缓而上,朱炎正在正殿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报。
此时长夜寂静,却隐约有男子的哭嚎声传来。
朱炎微微挑眉,轻敲了书桌,殿外便有侍从趋近—— “王上……”
朱炎朝窗外瞥了一眼,指了南角东明殿方向道:“你去,让世子安静些……”
侍从面露难色,踌躇着不敢多说,朱炎扫了他一眼,却让他顿时胆战心惊,汗流浃背,“小臣这就去。”
殿中又是一片凉寂,才过半刻,窗外隐约传来的嚎声便小了下来,只是仍有些许动静,仿佛是压抑的抽噎一般阴魂不散,听在朱炎灵敏的耳中,却更觉厌烦。
他的眼前自然浮现出世子朱棠那双略微上吊的眼——得意时张狂暴虐,失势时却又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更是为了自己,或许更为了那个无知愚妇,象鼠蚁一般哭嚎!
废物…… 朱炎在唇齿间默默说道,他袍袖一拂,仿佛要将虚空中那不存在的尘埃掸落于地,他索性站起身来,又来到窗边,展开他那张心爱的画轴。
深衣重裳当风而临,翩然有天人之姿,只是那半侧的神色之间,有着睥睨天下的高绝凌厉…… 这张画像,百看不厌,仿佛能驱除一切烦恼,却又生出新的惆怅之思来。
朱炎以指尖抚着宣纸,却仍觉这画师虽然技艺高超,却仍不能现出真人十之一二的神韵。
他叹了一声,殿中的氤氲紫烟,遮没了他的神情,他不自觉的抚上鬓间几丝苍发,唇边却终究生出苦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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