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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挂着一张他喜欢的照片,是柯尔斯滕、威廉、埃丝特和他在秋日的公园里拍摄的;他们互相扔着被风吹成一堆的树叶。
快乐与恣意洋溢在他们脸上,那是一种可以胡作非为、无需顾虑后果的喜悦。
然而他也能记起,那天他心里是多么焦虑:给一家工程公司的活儿还没完成,他急着回家给一位英格兰客户打电话,他的信用卡远远超限了。
只有当现实演变成了过往,拉比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欢乐。
他知道自己精神的崩溃不适合在坚强、能干的妻子面前展现。
有时他对此感到苦涩不已。
“失眠不是好事,上床睡觉吧。”
如果醒来看见书房的灯亮着,柯尔斯滕便总会这样说。
痛苦的经历上演过多次以后,他意识到美丽、聪明的妻子解决不了他的苦痛。
但更好的是,他开始领悟其中因由。
她并不是刻薄,它们只是出于她和男性打交道的经验所得,是她抵御失望侵袭的手段,是她应对挑战的方式。
明白这些道理,对他很有帮助,他开始放弃复仇和愤怒。
世上很少有彻底的坏蛋,恶毒之人自身也是苦痛缠身。
因此,处世不可嬉笑不恭,或咄咄逼人,惟有以爱成全。
这着实不是容易事。
柯尔斯滕的妈妈在住院,已经住了两周。
她的肾起初诊断并无大碍,但病情却突然加重。
一向坚强无比的柯尔斯滕也被吓得脸色灰暗、手足无措。
周日,他们去医院看望她。
她极度虚弱,声音细若游丝,只能说些简单的话:想喝水;把灯倾斜一下;少一些光线刺激她的眼睛。
她一度握住拉比的手,对他微笑着说:“好好照顾她。”
说完,又带着惯常的犀利补上一句:“如果她让你照顾的话。”
暂且将这话视作一种谅解吧。
他知道自己永远别想从麦克利兰太太的眼中看到欣赏之意。
当年,他对此愤恨不已。
如今他已为人父,对此倒能感同身受了。
他也不会对埃丝特未来的丈夫有什么期待。
父母怎么可能真正接纳孩子的另一半?历经了对孩子无求不应的十八年,怎可再指望他们热切地包容一种饱含竞争的全新的爱?有谁能够真诚地接受这种不可避免的感情冲击,而不心怀疑虑(通过一连串有些酸意的话暴露出来):他们的孩子误入他人的掌控之中,那人根本无法承担所要面对的复杂而独特的任务?
从雷格莫医院回来后,柯尔斯滕忍不住痛哭。
她让孩子们去和朋友玩耍,她现在没法承担母亲之职(一个绝不可袒露痛苦、令他人受惊的角色),她需要暂时再做回孩子。
在医院蓝色床单的映衬下,母亲显得面黄肌瘦,这让她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这一切如何会发生?她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深深依恋于自己五六岁时形成的记忆,那时的母亲坚强、能干、事事做主,柯尔斯滕还是个小姑娘,会被抛到空中玩乐,事事有人安排。
父亲离开后的许多年,她一直都需要着这个强大的母亲。
麦克利兰家的这两个女人知道该如何紧密团结,她们是一个团队,共同面对最至亲之人的背叛。
而现在,只剩柯尔斯滕在医院走廊里询问一位十分年轻的医生,母亲还剩多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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