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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妈妈答应了一声,便匆匆点了几个人,快步出了门。
净室里,陆缙隐约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往外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突然发现母亲给我的镯子仿佛落在院子里,正差人去找呢。”
江华容寻了个借口。
夏日炎热,但晚上的湖边却微微冷,尤其当起了风的时候,透人心骨。
江晚吟鹅黄的裙裾被夜风吹的高高扬起,却不躲,只微微合抱双臂,小心地护着手心的莲灯。
等这阵风过了,她才弯身,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灯放入了湖中,轻轻一推,将灯送远。
夜色寂静,静水流深,湖面的烛光摇摆着,微弱却常亮,热烈又不伤人,正如裴时序给她的印象一样。
当初江晚吟仅凭一张小像便一厢情愿地认为陆缙和裴时序相似,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们除了这张脸,从根本上便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陆缙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家世显赫,父母和美,除了这桩意外的婚事,这一生大约还没遇到过什么不顺的事,更没吃过什么苦头。
而裴时序则出身寒微,听闻他父亲是个负心人,他母亲不愿屈就,便毅然带着他离了家,他们母子从北到南,一路辗转,吃尽了苦头,也几乎看遍了脸色。
虽家贫,裴时序母亲对他倒十分看重,坚持要他读书。
为了付得起他求学的束脩,他母亲白日上山采药买药,晚上又替人浣衣服,一双手上不是扎伤,便是冻疮,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裴时序也格外聪明,小小年纪便颇具才名。
然而便是连这样的苦日子都不能长久,在裴时序十岁那年,一向要强的母亲突然积劳成疾,溘然长逝,只留下了他一人。
舅父曾告诉过江晚吟,他便是在这个时候见到裴时序的。
舅父说,他身板虽瘦,但眼神坚毅,跪的异常笔直。
且寒冬腊月的,他自己一身单衣,却坚持给裹在草席里的母亲披上了棉袍。
舅父当时便觉着这个孩子是个有孝心的,帮了他一把,将人带回去准备当个学徒用。
后来裴时序锋芒渐露,舅父又无子,便干脆将他收为义子,自那以后,裴时序的日子才好过许多。
江晚吟年纪比裴时序差了八岁,她初初见到裴时序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温润清隽的少年了,待人接物,极为和气,对她也十分包容。
他带她放风筝,荡秋千,陪她捉蝈蝈,扑蝴蝶,热了帮她扇风,冷了帮她捂手,只要她喊一声哥哥,裴时序不论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摸摸她的头,笑着问她“又怎么了”
。
若是舅父不说,江晚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此温柔的一个人从前竟有那般凄惨的身世。
她曾试图去宽慰他,但裴时序只是付之一笑,说都已经过去了,提那些做什么。
在他们定下婚事的时候,他又说,除了他那个父亲,他真的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那时,江晚吟也以为一切都已经苦尽甘来了。
然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偏找苦命人,熬过了坎坷的前半生,舅父明明已经打算把家业交给裴时序了,她也同裴时序定了终身,裴时序却偏偏在上京提亲时意外丧了命……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江晚吟望着那盏飘远的小灯,每每想起,都觉得老天何其不公。
此时,湖的对岸,也有一个人看见了这灯。
是正在找江晚吟的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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