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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你怎么行?你没上去过。
再说这是雨天,怕滑。
还是我来,你扶梯子。”
朱世明说。
朱世明拿着两块好瓦上去了。
他的脚踏在梯子上,一节节向上爬。
他脚上的一双解放鞋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只是每个鞋都绽开了一个洞,露出枯黄的大脚拇指。
看到父亲穿的鞋,东峰忽然感到震撼。
他心疼父亲了。
晋时阮孚说“一生能着几两屐”
,是说人生苦短,不可矜于物,而他印象中的父亲就一双像样的解放鞋,一双穿着去开会的鞋子。
他还有雨天穿的木屐,有奶奶和母亲做的布鞋,但买的就是一双解放鞋,他最好的鞋子。
现在鞋子破了,成了一件文物似的。
岁月如流,人世间的风霜雨雪,酸甜苦辣,都浸透在父亲的这双破鞋里。
生活的所有重量,最后几乎都落到鞋里了。
他记得书上说“每当我们从地上抬起脚,我们就走在天地间”
,哪有那么浪漫和豪气?那或许是对城里的一些人说的。
在农村,在父亲的鞋里,收束的可都是生活的艰辛和悲苦。
东峰打了个寒颤。
他咬着嘴唇。
他为父亲悲悯,也为父亲骄傲。
他仿佛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自己的父亲。
父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把心思用在大队,用在家里。
他不当大队书记后,不再像过去一样,每天像上班一样去大队部。
他在家里做家务,到队上出工。
陈满爹年长他,但对他客客气气,还是像过去一样书记前书记后的,会计王眼镜也对他很客气,似乎比以前更恭敬,他知道是自己的连襟抢了他的位置,他似乎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他似的。
有时候,父亲也去其他生产队走走,去一些五保老人家里看看。
父亲触摸过南塘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双脚踏过这里的每一寸泥土。
泥土有记忆,哪个地方他踏了两遍,踏了三遍,泥土都保存着。
南塘有多少户人家,有多少间房子,有多少口水塘,有多少水井,父亲都清清楚楚。
父亲还常去刘炳忠家,坐到他家的屋前,跟炳忠一起卷个喇叭筒,一起喝喝茶,一起聊聊天,他不是书记了,不再有顾忌,不再怕闲言碎语。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有一次天快断黑了,父亲还没回来,东峰问母亲爸去哪了,母亲说你去炳忠伯伯家里看看。
果然,父亲正跟炳忠伯伯下棋,直杀得天昏地暗。
父亲的状况,让东峰放下心来。
父亲是豁达的,宽容的。
他没有背上免去大队书记职务的包袱,宠辱不惊。
现在,父亲穿一双破旧的解放鞋上了屋顶捡漏,蜷缩着瘦削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移动,一片瓦一片瓦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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