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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于谦略带遗憾地朝天边瞟了一眼。
此时,外面一抹红霞已落到西侧院墙的上缘,南京城这个喧嚣混乱的白昼即将结束。
当他转回头时,眼神里已有了决断。
于谦从腰间取下一枚淡黄色的犀角如意,递给吴定缘。
那如意表面有一层层细腻的竹丝纹,一看便是枚质量上乘的把件。
“这是我于家的祖传之物,任何一个质铺里都能换出三百贯宝钞。
我把它押在这里,买你一个时辰!
你要把这个犯人的真话掏出来!”
吴定缘没料到这人居然自己掏腰包为国尽忠。
两人相处半日,他多少了解了一点于谦的脾性,每当他下巴绷紧之时,便是最认真的时候。
吴定缘勉强笑道:“你自己问不就完了,何必花这种冤枉钱?”
于谦语气极为严厉地道:“我现在要赶去皇城。
希望回返之时,你已经审得了犯人画押的供状——那如意你可收好了,日后我拿钞……不,拿现银来找你赎!”
说完他推门出去,笨拙地往马背上爬去。
吴定缘握着那枚如意,无奈地喊道:“喂,我可还没答应呢!”
可于谦跟没听见似的,一抖缰绳,摇晃着身体迅速跑远。
远远地,他学着吴定缘的样子,伸直右臂,猛然紧握右拳,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巷道尽头。
吴定缘一时有些气结。
这家伙不是正人君子吗,怎么也耍起浑来了?他见唤不回来,只好将那如意系在腕子上,无奈地走回到屋舍里间。
里间的苏荆溪虽然被捆在木椅之上,脖颈却极力挺直,似乎一直在努力倾听外间的谈话。
她看到吴定缘进来,双眼毫无惧意,反而一直盯着他的举动。
那锐利的眼神,让他想起夫子庙附近那只怎么都喂不熟的小野猫。
吴定缘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在檀木方桌上搁着一张白宣,墨汁还未干透,想来是刚刚搁笔。
写的是晏几道的《破阵子·柳下笙歌庭院》。
笔迹纤细瘦劲,颇得柳体精髓。
不过,吴定缘只熟公文文书,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粗暴地把宣纸一扯,把那管上好湖笔捏起来。
苏荆溪作为一位坐馆医师,用的都是湖笔、徽墨、歙砚等上乘好物,就连开方子的纸也是特制的苏州洒金笺。
可惜这些风雅之物,如今却沦落到“酷吏”
手里成了刑名俗器。
吴定缘拽来一张矮桌,在苏荆溪对面坐定,先研开一摊墨汁,然后把那张写满雅词的宣纸翻了个面,边缘用手掌捋平。
然后他伸手将那块破垫布从她口中取出来,还没等开口询问,苏荆溪抢先脱口而出:
“你们,不是朱卜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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