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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蕴宜重新兑了盆热水回到棚屋中时,双喜还醒着,一见着她,眼睛便像流星一样亮了起来。
“……方才那水有些凉了,我出去给你换了一盆。”
苏蕴宜强忍着不去看她身后尾骨处那狰狞可怖的伤口,硬着头皮在床沿上坐下。
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张破木板,边缘粗糙,床脚歪斜,床板上铺着的薄褥子早已磨得发亮。
苏蕴宜甫一坐下,床板便发出低沉的呻吟。
除此之外,四周便只剩下拧干麻布时,水流滴落的声音。
苏蕴宜照着林慧娘所说的法子,给双喜清创上药,可她动作笨拙、手法生疏,饶是再三小心,还是不慎碰到了某处。
脆弱的黏膜立即溃破流血,双喜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可她却抢在苏蕴宜前头说:“不疼!
阿姊,我不疼的!”
苏蕴宜怔了怔。
听闻双喜的阿姊莲华是个美人儿,双喜大约也随了她,生得一副柳眉杏眼,可沉疴纠缠,她如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面色青白如纸,像是被病痛抽走了所有的血色一般,只留下一张干瘪的躯壳。
但她的眼睛却依旧灼灼生光,小狗儿似的巴巴盯着苏蕴宜不放。
心头莫名软了一块,苏蕴宜犹豫着伸出手,摸了两下她稻草一般枯黄的头发。
双喜立即顺势昂头蹭了蹭她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说:“阿姊,你既回来了,便不要再走了,不要抛下双喜好不好?”
苏蕴宜吸了吸鼻子,“……好。”
……
掩了门走出棚屋,林慧娘才给裴七郎施针完毕,裴七郎上身的衣服还没穿上,入目便是一片流畅紧致的后背,苏蕴宜面上一热,佯装不经意地撇开视线。
林慧娘却将这一幕纳入眼底,笑道:“哟,这是害羞了?我还当你已经见惯了呢。”
“我才没有害羞!”
下意识说了一句之后,苏蕴宜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坐实了自己“见惯”
么?对上林慧娘笑而不语的脸,她暗暗磨了磨牙。
裴七郎起身将衣襟严严实实地掩上,走到苏蕴宜跟前将她挡住,拱手道:“多谢林大夫,我们今日先行告辞,待明日再来拜会。”
同林慧娘道别之后,苏蕴宜老老实实跟着裴七郎往外走。
外间棚屋里的病患们都已经睡下,呓语、磨牙和呼噜声此起彼伏,可推门出了棚屋,门外静谧一片,仿佛天地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山峦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而裴七郎牵着苏蕴宜的手,一前一后地在山峦下行走。
“我们不回内城吗?”
“不回,褚璲为我们安排了住处。”
“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入夜之后,内外城之间的城门任何人不得打开。”
两人的轻声细语在方寸间流淌。
裴七郎说着话转过头,看见了苏蕴宜莹润秀挺的侧脸,她抬脚远远踢飞了跟前一块小石头,得意地笑了,裴七郎的嘴角便也随着微微上翘,轻声道:“方才见到我,可是害羞了?”
“你还提?”
苏蕴宜不免就有些恼羞成怒了,“都说了我没有害羞!”
“那便是见惯了?”
“胡说!
我才见了一次!”
苏蕴宜顿时如炸毛的小猫般张牙舞爪,却又瞬时偃旗息鼓,闷闷道:“你多金贵啊,岂能容我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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