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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心头一震,紧接着听着嘹亮的大喊:“跸——!”
天子出行,开路为“跸”
。
这一声代表着:天衍帝的梓宫棺木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辛鸾听见了哭声。
漫山遍野的哭声。
麋集盼望的人们都好像同时有了一双眼,一张嘴,一颗心,高坡上还没有挤下来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抬棺的领头敲着一根一尺长、两寸宽的红木尺,每打一下,杠夫就走一步。
八十八杠的棺木,八十八抬的杠夫,辛鸾麻木地看着,想:原来一个帝王的死去,要这么多人为他抬灵柩。
他挨着北城门的边角,脱掉鞋子,赤着脚在地上走,跟着人群不由自主地要靠近那梓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左推右挤里,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
他这几天听了太多了。
他听了太多百姓对他父亲的评价,他们赞叹的他的英明,追慕他的英勇,他们谈起他的功勋,谈起他的治绩,好像他的每个掌故逸闻他们都清清楚楚,他每一个喜好都如数家珍,他们熟稔地谈起他美若天仙的妻子,熟稔地说他那个降生在战场上的孩子,熟稔地说起他的亲人、兄弟、臣子……但其实他们大多数人,根本都没有和他说过话,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们来,仅仅是因为他是明君,他是英主,他护万民,他扫天下!
可是对辛鸾来说,那棺材里的并不是什么圣天子……
那只是他爹爹,他一个人的父亲。
“爹爹。”
辛鸾伸出手想要碰那棺木,轻轻的、轻轻的、喊了一声。
这十数年来的父子相处,父亲每一次的宠爱纵容,每一次以身作则的教导,此时俱在心中,俱来眼底,他没能来得及长大,还没来得及报答他,能做的,忽然间就只剩下为他送终。
“爹爹……”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眼泪模糊了辛鸾的视线,他衰裳跣足,只是本能地跟着梓宫一步一步地走,一遍一遍地小声地念,不敢掉队一下。
邻近的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可是没有人觉得异样,南阴墟生死交汇,三里路哀乐不辍,百万人哭声千里,他们为他们的君父出殡,一个孩子喊他爹爹又有什么不对?
辛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哭了多久,墉城到南殷墟的路终于走尽了,柳营、禁军的守卫紧密了起来,细密地围着南阴墟的祭坛,再不让百姓近前。
青天湛湛,乾坤朗朗。
辛鸾晕眩着抬头,只见巍峨的祭坛之上,辛襄打头祭酒。
祭台之下,段器、子升的刑车就在左手端,而祭台之上,有公良柳、有齐嵩,无数的王庭重臣,有丹口孔雀、有南君、西君使臣。
国本的太子位空无一人,也无人敢居,但因北君出缺,暂居于彼的,赫然正是高辛氏的美男子,济宾王。
都是熟面孔,都是旧恩怨。
辛鸾冷冷看着祭台上的人,绕行踩过飘洒在地的纸钱冥币,沿着守卫往祭台北侧走,他的脚被划破了,但是他感觉不到疼,他盯着祭坛,无声地抬起胳膊,抹掉流到下颌的眼泪。
右手衣袖中,慢慢滑出的,是铬黑的刀。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杀人凶手配在死人面前站着。
他不是来哭丧,他是来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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