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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奶茶的女生正在和朋友热烈地聊天,没发现杯盖被挤开了,被姚江一挡,回过头来连着说了两三声抱歉。
历中行冲她笑笑,然后偏回脸跟姚江道谢。
结果察觉这下挨得更近,前胸贴后背的,让他想起在去洛安的车上,几乎同样的接触,他尚能坦荡地品评对方性感,时过境迁心态有变,从容不再,只剩满背的火烧火燎。
姚江神态自若,小臂发力微微向后撑,减少覆在他背后的面积,同时和他讲话:“我十六岁去北京,第一次搭地铁。
当时人更多。
过天安门的一号线,脚不沾地。”
历中行果然被吸引,不再东张西望,侧过眼来看他。
姚江大概只比他高个两三厘米,此时因为撑开的姿势稍微低头,这么看过去,那双桃花眼同他平行,安安静静。
“那时候安检还不是很严,有个大爷带了扁担。”
眼珠子转过来看着历中行,姚江继续说,“以前营养不好,抽条晚,还矮成年人一截。
那根扁担很长,从人群里穿过来,末尾架在我头顶。”
历中行一下子乐不可支。
“大爷还不知道,人挡得严实,看不见。
竹子做的担子,有弹性,会拍你。”
姚江讲得一本正经,更添喜感,“我挪不走,头上顶着扁担站一路。
还好,没挂东西,不重。”
历中行乐得停不下来,眼睛一觑,很想摸一下他发型严整的脑袋,可惜没敢,只嘴上叫:“小可怜,你怎么不喊。”
姚江对他笑一下,又飘忽又遥远,“说不定他也是第一次搭地铁,才带了那么长的扁担。”
历中行笑意渐渐平息,但始终没有从脸上褪去,温和地看着他,目光如湖如镜,觉得自身理智愈发弱小,无法抵抗。
“说起来,我其实很幸运。
老师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离开北京,从小就给了我最好的教育资源。”
历中行想象不到,像姚江这样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出来工作后才第一次见到这地下钢铁巨兽的孩子,会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世界的参差。
那时互联网刚刚兴起,智能手机尚未普及,他们怎么学习买票、过闸?如何对大城市的陌生人吐出乡音?他们会害怕吗?会自卑吗?会惶惑不安吗?
全国共计600多个城市,只有48个拥有地铁。
有和无,多和少,这一切,不是历中行们更加值得,也不是姚江们不值得,而是生来如此。
司空见惯,并非天经地义。
但在既定的事实面前,值得或不值得,都失去讨论的意义。
望着那狭长隧道里呼啸而来的列车,他们是喜悦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历中行不得而知,此刻他只知道,很多年前,有个刚刚走出故土山林的少年,在人生首次登上的地铁车厢里,用沉默守候了另一颗或许忐忑、或许不安的心。
他还没有走出被人保护的年纪,已经会去保护别人。
“想回北京吗?”
姚江问,“从小在那儿长大,住河梁会不会不习惯?”
历中行摇摇头:“我没有故乡的概念。
其实从小老师跟我讲得最多的是河梁,我还没来过,就在梦里见过了。”
“我很喜欢河梁。”
历中行抬头,嘴角上扬。
因为在这里,我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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