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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离听完一愣,继而他似乎是笑了:“也是。”
他说着,抓了一把棋子,扔进篓里:“殿下心不在焉,我看这局不必下了,且封盘吧——臣和您打个赌如何?”
盛灵渊愣了愣:“只是闲话,老师怎么还认真……”
丹离摆手打断他:“我常和殿下讲,阳谋也好、诡道也好,都不可面面俱到。
因为世事无常,你我皆是凡愚之物,红尘障目,见识浅薄,岂敢给是非定论?今日奉为圭臬的,或者三五十年、或者三五百年,便成贩夫走卒都不齿的笑谈。
所以凡事要留一线,给老天判定对错——既信无常,又笃定自己信得不错,那不也是自相矛盾么?”
这番脚不沾地的高谈阔论把十六岁的盛灵渊说得一头雾水——他本来只是忍不住跟信任的长辈透露一点少年心事,不料那长辈就像个榆木刻的老和尚,顶着一张“活够了”
的面具,先进行了一番隐晦的嘲讽,又鸡同鸭讲地对着他念起了经。
十六岁的盛灵渊对着丹离,简直生出了厌学情绪。
少年人都是这样的,三魂七魄都被自己的心事占着,凡是自己一时不明白的,都以为是别人不明白自己。
盛灵渊当时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才会找丹离这种著名的不解风情之徒说风月。
直到多年后,他蓦然回首,才明白过来,那个平静的秋日午后,丹离隔着一张棋盘同他说的话有多意味深长。
那局棋一直封到现在,始终没有机会再续。
赌什么,丹离也没说清楚。
后来他自觉手握天下,赢了老师半子。
现在想来,可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从出生开始,其实就是一步一步踩在丹离事先设计好的路上,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是意料之中,连三魂七魄都是那人精雕细琢勾勒好的。
这样庸常的资质,怪不得那人神鬼莫测的傀儡术他一直学不会。
可惜,神魔也不能面面俱到。
谁也没想到,盛灵渊跳下赤渊,身上居然带着天魔剑的所有残铁——他剖人心、弃血脉,按理说应当断绝七情,早该把那点少年情愫抛诸脑后了。
再说就算是留作纪念,一般也是带块残片穿个挂坠什么的,天魔剑不算剑鞘剑柄都足有八十一斤,谁还能常年在身上绑大几十斤的废铁吗?
盛灵渊其实自己都忘了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挖了心,胸口空荡荡的难受,需要重物坠一坠,也可能是他在世上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只剩下这点残铁。
总而言之,他一个铁渣没舍得扔,一直将碎得不成样子的铁剑残片用魔气裹了藏在心口。
漏了这么个阴差阳错的细节,赤渊没来得及复活神鸟,宣玑先重回剑身。
丹离功亏一篑,弄成了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乌龙局面。
盛灵渊复盘完毕,简直是啼笑皆非,倒有点感激这些在背后捣鬼的魑魅魍魉了——要不是他们,他还真没机会出来拨乱反正。
“也好,”
陛下心里从来没这么透亮澄澈过,忖道,“我陪你一遭,送你一程。
从此往后,天地辽阔,远走高飞吧。
也算是我被上天眷顾,夙愿得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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