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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道渭州,鄣县,县尉大人杨俶落水了。
此时正值傍晚,天昏地暗中突然有人大叫一声,附近百姓都赶来岸边。
只见鄣水波涛滚滚,县尉杨俶一身碧衫,直挺挺沉向河底。
鄣水即将封冻,河面漂满细细的冰花,铁棍伸下去都要冷碎,更何况人的血肉之躯呢?个别壮丁脱了衣服下水,潜不到河底就冻得浑身发僵,只能叫人拉上来。
大家束手无策,挤在桥上干着急。
再无人救,县尉大人当真要交代在此地。
阿丑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并不参加他人议论,只静静看着河心波涛。
他来到鄣县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他卖鸡零狗碎的东西过活,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唯独跟县尉杨俶浅有几分交情。
有一回杨俶得了一幅画,说是画圣吴道子的真迹,广邀名士,一齐鉴赏。
阿丑恰好路过杨府,也被叫进去做客。
宴会结束之后,杨俶送别各路客人,看见阿丑还呆在厅里看那画,随口问:“画得怎样?”
阿丑刚巧心情好,道:“画得真好,墨真黑,不过是假的。”
杨俶虽未当真,倒也不以为忤,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说是假的?”
阿丑觉得他脾气不错,又道:“衣袖多了一个褶。”
更大的原因是,真品刚好是阿丑旧藏,已经送给朋友,不太可能流落到鄣县。
但这件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杨俶自己鉴定半天,最后也觉得是赝品,从此非常佩服阿丑,偶尔会到他屋里坐坐,给他提来几斤肉。
两人交情仅此而已。
如今杨俶突然出事,他在桥上犹豫再三,还是不希望杨俶死。
阿丑脱掉鞋袜,扯了半幅衣摆蒙在脸上,纵身跃入鄣水。
岸上众人爆发出好一阵惊呼,互相问:“是谁这么不要命?”
很快水淹没耳朵,这些声音变闷变淡,消失不见。
河水冷彻骨髓,阿丑只觉得四肢百骸又酸又疼,快要冻僵了。
趁着蒙面的布料还没打湿,他吸足一口气,深深扎入水中。
好处是冬天河流比较平缓清澈,阿丑在水下一路下潜,直到脚下一软,碰到滑腻腻的河泥,他才将双眼睁开。
隐约间能看到杨俶的碧色官服随波漂扬,离自己不过三尺距离。
他精神一振,脚尖一点,借力游过去。
只见杨俶嘴唇青白,不知还能不能活。
阿丑也顾不上这许多,抓过杨俶手臂,就要带着往上游。
然而一扯之下竟没能拉得动。
他定睛看去,才发现杨俶腰上横七竖八绑了三条粗麻绳,各打拳头大的结,捆死一块大石。
他生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时一眼认出,这就是杨俶府上做假山的太湖石。
将这玩意捆在身上,杨俶显然是自己投河,而且死志非常坚决。
到底是为什么事情想不开?阿丑暗骂一声,低头去解麻绳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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