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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来!”
朱饮宵显然有点喝高了,“也就五本二十一折,不算多!”
木葛生笑了,朝柴束薪道:“柴大公子,咱走着?”
大红灯笼下,柴束薪的眼睛像是被酒洗过。
他将苏笛举到唇边,第一个音吹出来,有些颤。
那一场大年夜,银杏树下终于再度有西厢传唱,城隍庙的银杏树由书斋旧址移栽而来,百岁有灵。
乌毕有禁不住熬夜,没多久便困意上涌,小孩儿打个呵欠,揉揉眼,那一瞬岁月漾开,他似乎从朦胧间瞥到了一幅旧时画面。
照旧是银杏树下,有白衣人仿佛临水谪仙,一众少年抱琵琶、掌三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拿着一把折扇,唱念做打,几乎有着和朱饮宵一模一样的身段。
乌毕有没见过他,那实在是如刀如火的眉眼,一个极高的调门几乎要拔到天上去,对方眼波流盼,似乎瞥见了他,朝他比了个“嘘”
的手势。
乌毕有觉着自己可能是见鬼了,他出生便是鬼胎,见鬼这事实在是很平常,他跟对方摆摆手,算是打招呼的意思,那人笑了一下,侧过身,让乌毕有看见身后的人。
乌毕有顿时瞪大了眼,叫道:“爹!”
梦外,木葛生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小孩儿,笑道:“呦,睡着了还念着我呢。”
“老四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朱饮宵唱完一折,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不定是梦见老三了呢。”
“都挺好。”
木葛生把小孩儿拎起来,放到肩膀上,颠了颠,“我先给他搁屋里,回来接着唱啊。”
乌毕有被木葛生颠得醒了一瞬,小孩儿将眼睁开一条缝,迷迷瞪瞪地看见,满院春光般的灯影里,柴束薪和朱饮宵坐在桌边。
但是,好像还多了谁。
下一秒,一双手覆过他的双眼,木葛生的嗓音隐约响起:“看给我闺女儿困成什么样了,诶你还别说,小孩儿睡觉真好玩儿……”
倒酒声响起,柴束薪拿过一只瓷盅,举到眼前。
这一年乌毕有去了幼儿园,其实按他的年纪都该上中班了,但鬼胎体质特殊,不太能和同龄人混在一处,好在木葛生转醒,和这百年身少年心的老不死相处数月,乌毕有性格活泛不少,总算是被连哄带骗地送去上学。
乌毕有上学当日,三个大人一块去送,天算子罗刹子星宿子齐齐出动,亲自送这一代的无常子上学,幼儿园的风水被冲得七零八落,星宿子降祥瑞,罗刹主凶杀,无常又有鬼气,木葛生还带了个天命在这儿镇着,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成了福地还是煞地。
木葛生三言两语跟园长打好关系,忽悠人家请了个金蟾在门口放着,按他的理论,管它福地煞地,招财就行。
乌毕有上学之后,城隍庙中清净不少,木葛生精神养得差不多,开始专心锻炼他的老胳膊老腿,这不是件容易事,所有人都很清楚,无论药家医理多么妙手回春,他的体质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年了。
好在木葛生也不是拘泥于此的心性,死都死过,此身不过浮云身,把能做的做到底,其余也强求不来。
那之后他开始掏柴束薪的衣柜——没别的原因,他练的那些东西难免要磕碰,柴束薪给他备的衣服料子金贵,破了可惜,倒是柴大公子自个儿的柜子里有不少寻常衣服,他们身形相仿,换着穿也无妨。
朱饮宵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着实瞎了一会儿,饭都没吃就回了蜃楼,他是不敢在柴束薪面前现这个眼的,也就到了蜃楼他才能忘形。
星宿子自个儿唉声叹气许久,也不知道这糊涂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后来有一日,木葛生从柴束薪的衣柜里扒拉出一套校服。
“这是市一高的校服。”
柴束薪从木葛生手中接过衣服,“我在那带过课。”
“市一高?”
木葛生想了想,笑道:“懂了,老二还是老三的地方?”
自木葛生苏醒之日起,他总提到松问童与乌子虚,但他说的都是眼前事,比如这菜不错像老二的手艺,我这闺女儿当真是和老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至于他辞世的七十年里,墨子和无常子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旧事,木葛生从未问过。
他甚至没有问过两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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