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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武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被自家门槛绊了一跤。
酒劲涌上来,让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起得来。
程大武张嘴就喊婆娘,喊了半天也无人应,他这才想起来,那婆娘居然叫了娘家兄弟去堂上告他,如今已带着孩子回去了。
程大武趴在地上,痛快地骂了两句脏的,连带着小舅子、丈母娘一起,骂痛快了,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今天让京兆尹打了板子,从背上到大腿无一处不疼,原说喝酒能少疼些,如今酒劲发上来,伤处胀痛得反而更厉害,火烧似的,肚内又饿,真是难过得要命。
程大武“哎哟哎哟”
地叫着,摸着黑往床头去。
他不敢点灯,建康为防火灾,禁夜燃灯。
这里离太尉府又近,巡逻得更严些,若是官吏从外头看见了火,还得再拖去打板子。
他刚要躺下,只听“哧啦”
一声。
有人坐在房中,擦亮火折子,点起了灯。
程大武吓得叫了一声娘,脚下一滑,跌了一跤。
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
那人隐在暗处,坐得动也不动,他叫了一声,那影子也不回,程大武便壮起胆子,往前凑了凑。
一张极俊美的脸从黑暗中浮出,竟是个活人,眼睛一瞬不瞬地,正盯着他看。
“娘诶!”
程大武骇得不轻,“什么人!”
“我问,你答。”
那人开了口,说得很简单,“不要有多余的话——你把儿子卖给福光寺的和尚,是哪一年?”
“你,你到底是谁?闯进我家作甚!”
“是正和七年十月,对不对?”
那人问他,“你儿子当时多大?”
程大武没答,头上却已经冒了汗:“与你何干?”
一片静默。
然后那人站了起来,脱离了灯能照到的范畴。
程大武茫然地盯着烛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听声音好像是他去了灶头,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
程大武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得腿上狠狠挨了一记,像是铁的烧火棍打了下来。
他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两下。
那人却再不打了,又坐了回去,一张脸重新从黑暗中透了出来。
“我儿子是正和六年春分的时候生的!”
程大武老实了,“当时一岁半了!”
那人放下烧火棍:“卖了多少?”
程大武呜呜咽咽的:“三……三千钱。”
那人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觉得这价钱低到可笑。
程大武马上替自己辩驳起来:“家中穷得锅都揭不开了!
三千钱能买十石米,还少一张嘴,这也都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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