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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书双目赤红地瞪过去,约是怒壮怂人胆,竟一把攥住了寇骞的衣领,一字一顿道:“当然有区别!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如果你们等我,我就可以带着她去别处好生安葬,而不是落得现在这样,死无全尸的下场!”
寇骞眨了眨眼,音调冷然,“一具尸首罢了,放在哪都会腐烂,有什么可在意的?”
“你!
你!”
气至极点,金玉书竟是连骂都骂不出来,目光扫视,倏然从牛二身侧抽出了一把长刀,刀刃恶狠狠地朝地上的竹席割去,“怪我识人不清,把你当成了重情重义的朋友,如今知道你的真面目,我要同你割席——”
竹子质韧,长刀驽钝,凭他的气力竟是没能斩动分毫,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刀拎起,扯起衣袍一角,利落割断,改口道:“割袍断义!”
长刀被砸落在地,嗡嗡作响,帘幕被狠狠甩过,飘飘摇摇。
帐篷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一片凝重,终是牛二心疼自己的佩刀,俯身捡起,目光瞟过半截衣角时,奇怪地挠了挠头发。
“他生气归生气,为啥把自己的衣裳给划烂了?”
*
金玉书离营出走,买了条渔船,声称要去下游捞尸,至于留下来的流民,将熬药汤的换了个新人,与寻常一样过日子,只是不知怎的,陆陆续续都病了起来。
许是天气转凉受了寒,或是天生命贱难享福,连绵的咳嗽声蔓延开去,此起彼伏,总也不得停歇,就连隔壁驻扎的兵卒也受了影响,一个赛一个地咳着,蔡玟玉忙得不得不每天两头跑,崔自明拎着药箱跟着团团转,饶是如此,这病症也未见起色。
药汁一碗一碗地往下灌,新尸一具一具地往河边抬,也不知是哪个流民先闹的事,唾骂起蔡玟玉这个庸医,用泥团、石块砸去,硬生生将人逼走,最后剩一堆奄奄一息的人躺在营帐里等死。
伙食从又香又甜的白面蒸饼变回了粗粝涩口的黑色麸饼,但吃哪个,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塞进嘴里,皆是味同嚼蜡。
牛二一口麸饼一口水,将餐食强咽下去,目光涣散地发着呆,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一月前,他们还在白原洲上喝酒吃肉,为老大过寿来着,结果一眨眼,白原洲没了,老大瞎了,连兄弟们都死了大半。
他没读过书,脑子不好使,想不出这么复杂的问题。
“阿树,阿树?”
他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奇怪,阿树也染了病,整日病恹恹地咳着,怎么今日这么安静?是病好了?
还不等他多想些,另一道声音便先一步响起,“人早就没气了,扔到河里吧。”
牛二跌坐在凳子上,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眼前黑黑白白的光影晃动,待终于回过神时,才望见面前躺着的面色青白的人,是了,大家死了,阿树也死了。
他跪下身,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来,将草席晕染出一块块深色的斑点,往日能抡着巨斧肆意舞动的双手,现下却虚弱地连一角草席都提不起,他擤了擤鼻子,硬是憋回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咬牙拽着草席将人卷起,抗到肩上。
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老大,我、我去……”
话还未说完,泪便同决堤之水涌了出来,抽抽搭搭地哭着,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寇骞微微收紧了手,垂下眼睫,“嗯,去吧。”
从营地到河边的路不远,更何况,牛二这几日来往得频繁,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寻到,但这次耽误的时间格外长,去时外头还一片亮堂,回时便只有寥寥烛光,寇骞不问,牛二也就不答。
如是沉默良久,牛二用沙哑得不像话的嗓子开口道:“老大,你说,我们还能熬几日?”
“要是先没的是你,我还能再卷卷席子,把你送河里,可要没的是我,”
他顿了下,声音愈发干涩,“死在帐篷里还好些,你多找找还能寻到我,要是倒在外头,便只能烂在地上,等着被野狗野狼吃了。
不然,等我染了病,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便跳河自尽吧,也省得你看不见,还要背着我找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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