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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大惊,急忙冲到两人之间,“吴定缘,你可想清楚!
杀铁铉公的是太宗皇帝,洪熙皇帝还一直在给靖难罪臣赦罪。
陛下那时才多大?”
他此时为了救下朱瞻基,对太宗也顾不得言辞谨慎了。
朱瞻基沉着脸把于谦推开:“让他来!
我朱家的错事,自然由我来承担!”
吴定缘面无表情地俯身用左手捡起刀,可他右手已残,没法拔出鞘。
朱瞻基握住刀鞘,一把给拽出来。
只见屋里一片白光晃过,朱瞻基仰起脖子,死死盯住对方。
于谦急了,愤愤上前一揪吴定缘衣襟:“你不会真想杀了皇帝,去做那什么白莲掌教吧?”
吴定缘摇头道:“若我做了白莲掌教,还有何颜面去见我养父?同样道理,若我接受了朱家的赏赐,又有何颜面去见我生父?”
“可你与陛下这一路上的情分……”
于谦还要相劝,可话到一半却骤然断掉了。
他注意到吴定缘的额头青筋如蚯蚓浮起,一拱一跳,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直视着天子,一直在忍受着如刀劈斧凿般的剧痛。
于谦忽然彻悟,为何吴定缘之前在京城如此拼命,不是因为忠诚,甚至不完全是因为友情,而是真心希望就这么死掉,斩断这一切纠缠。
吴定缘抬起左边手臂,用食指用力敲了敲太阳穴:“陛下,我很想放下这一切,从此尽享荣华富贵。
可我就算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这里。
我如今一见到你,仍旧头疼得要死,怎么能骗自己说一切都已放下?”
他仍旧没有挪开目光。
那源自久远的痛楚,用力刮削着面部经络,令每一寸肌肉都扭曲颤动着,看起来极恐怖也极悲伤。
朱瞻基沮丧地闭上眼睛。
之前他还有过幻想,觉得两人这一路生死情谊,好歹可以化解掉昔日父辈的仇怨。
可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这死结根深蒂固,殆无可解。
吴定缘固然不肯放下心结,朱瞻基扪心自问,难道自己就能吗?要化解恩怨其实也简单,给铁铉平反便是,可他如今是九五之尊,能不顾大局任性而为吗?他会为了得到吴定缘的谅解,而甘冒帝位不正的影响吗?
头上那顶冕冠,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真如于谦所言,做了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真的没办法随心所欲。
这千辛万苦得来的真龙宝座,正是横亘于两人之间的巨大藩篱,谁都没法再退一步。
朱瞻基忽然道:“我有个问题。
若当初你在扇骨台就已知道一切真相,还会把我捞上岸吗?”
吴定缘答道:“会。”
他顿了顿,又反问道:“若你当初去济南之前知道一切真相,还会去救我吗?”
“会!”
朱瞻基答得毫不犹豫,“我当你是朋友,自然会去救。”
“可惜,你现在是皇帝了。”
一听这话,朱瞻基心口一团火腾地炸开,他随手抓起旁边的小铜炉,狠狠朝着那个篾篙子砸过去。
铜炉在半空画过一条很短的弧线,“咚”
的一声砸中了吴定缘的额头,他整个人向后仰去,血花四溅。
而铜炉旋即重重跌落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可见力度有多大。
直到于谦惊呼一声,赶忙去搀吴定缘,朱瞻基这才从盛怒中退出来,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几乎杀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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