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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阳问霍祁,对沈应真的问心无愧吗?霍祁承认,他确实问心有愧。
霍祁知道沈应是被自己害死的。
诏狱比平常大狱更阴森些,牢房的墙壁都潮湿发霉了,角落里布满织网的蜘蛛,遍地弥漫着腐臭的气味,还时不时跑过几只老鼠。
霍祁坐在拐角处看着这一切,很难想象爱洁的沈应能在这里待得下去。
但沈应却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霍祁想起这事了。
这是贞祐元年的事,是他刚登基时,朝臣与太后逼迫他立后那会儿。
立后之事从贞祐元年的正月就被朝臣提起,硬生生被霍祁拖到了六月,太后也终于忍不住动手施压。
霍祁不堪其扰,与沈应更频繁地厮混在一起,两人日日抵死缠绵仿佛都是最后一日。
其实他们两个都知对方早晚会妥协,只是又存了一些少年人的天真,总觉得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两人彼此约定了情深不变,结果转头沈应在翰林院被人为难几回,霍祁先心疼上了,又想着或许让一步也无妨。
沈应却不允。
他说今日让了,日后就步步都要让,且这件事还关乎着一个女儿家的名节和终身幸福,又岂是他们说让就能让得的。
两人僵持不下,吵了一通。
沈应冒着大雨连夜出了宫,霍祁独自在寝殿喝了几日的酒。
余松见霍祁闷闷不乐特意带他琼玉殿观赏歌舞,谁知被入宫求和的沈应知道了。
沈应火冒三丈,冲到琼玉殿揍了霍祁一顿,接着就被太后下了大狱。
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打得霍祁措手不及。
他那时刚刚登基,被太后和内阁裹挟着,根本没能力救沈应。
为了不让沈应受苦,霍祁只得妥协,答应群臣立后。
这也是霍祁和沈应断情的节点,纵使最后霍祁想尽办法为定下的那位姑娘另配了佳偶,但他与沈应断了的感情却再也接不回原来的模样。
不是感情有错,是他们两个出了问题。
权力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皇帝,首辅,权臣,君主,万物皆在手中的感觉太美妙,谁也不愿错过。
他与沈应皆是。
问太子霍祁宁愿当太子,还是宁愿和沈应在一起,太子霍祁只会答‘当太子有什么意思,不如自由自在与沈应云游去’,但皇帝霍祁只会答……
——‘他生来便是帝王’。
就如同问沈应是当首辅还是当和霍祁在一起的闲人,沈应也只会选当首辅。
霍祁知道,沈应会这样选,
毕竟有过天下莫与之能敌的权力,又岂会再甘愿去做任人拿捏的棋子。
他与沈应都是。
霍祁抬手用力抚上潮湿的墙壁,想要借力站起,却始终无力迈动脚步。
他不敢进去,他害怕里面的那个沈应只是现世的人。
无知无觉,不曾见过他的爱恨悲欢,亦承载不了他的憎恨厌恶。
但霍祁更畏惧里面的沈应就是那只从前世跟来的恶鬼。
他们早已经变成了一对怨偶。
霍祁现在宁愿面对一个娇弱可爱、一心爱他的沈应,也不想要那个冷冰冰的、只会同他说家国大义的沈首辅。
沈应要霍祁别怨他,可是霍祁怎能不怨。
沈应用那所谓的家国大义逼霍祁亲自下旨,斩了霍祁的舅舅、囚禁了霍祁的亲娘、放逐了霍祁的胞弟。
他把霍祁逼到孤家寡人的境地,结果转头便轻飘飘地抛下霍祁,自己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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