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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醒地计算着时间,从部队接管阵地那个晚上起,整整五天了。
离坚守阵地的最后期限还剩下两天两夜。
他伸出手和余三握了握,眼前情同手足的余三,让赵大刀多了些酸楚。
当年自己带头在家乡革命,余三义无返顾地跟着他,一直到现在。
再一场战斗下来,他们是否还能活着看见对方,谁也不知道。
他从怀里掏出两支烟,递一支给余三,然后说:我要是不在了,这个阵地归你指挥,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住。
这句话,他已经说无数次了,刚上阵地时就是这么说的。
那时全连人还很整齐,兵强马壮的。
看着三营最后几个士兵退出阵地后,他站在土坡上,悲壮地说:这无名高地是咱们的了。
为了掩护大部队,我们一定要完成阻击任务,就是剩下最后一枪一弹,也不能丢了阵地。
此时,余三望着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
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了,没有退路,只有和阵地共存亡了。
赵大刀吸了口气,哑着声音问:兄弟,后悔跟我出来么?
余三瞟了他一眼,咧开嘴,哧笑一声道:连长,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革命了。
他拍了拍余三的肩膀。
他知道,余三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了。
他向前走去,在战壕里拐了个弯,就看见了王根儿。
王根儿抱着枪,背靠着战壕,正冲着黎明前灰沉沉的天空想着什么。
他立在王根儿儿儿面前道:想啥呢?
王根儿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痴痴地说着:俺爹俺娘要是不死,这会儿该起床了。
俺娘做饭,俺爹去收地里的稻谷呢。
赵大刀听了王根儿的话,眼睛一下子就热了,他也靠在战壕上,同王根儿一起望天。
瞬间,他的思绪一飘一飘的,被扯得很远。
因为自己革了大户人家的命,爹娘被梆在村头的大树上,给活活地烧死了。
他已经没家了,可家乡的一切仍不时顽强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游子,不管他走得多远,魂是永远被故乡牵在手里。
他用手捅了一下王根儿的腰,低声道:根儿,等革命胜利了,咱们一起回家。
敌人又一次撤退了。
没多一会儿,炮弹又一次覆盖了阵地,然后又是敌人的新一轮冲锋。
他们杀着、喊着,已经记不清杀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了。
只记得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
昼夜混沌,人们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尽力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把子弹射出去,把手投出去。
赵大刀最后的一缕意识停留在他跃出战壕的那一刻――他手舞大刀想把冲到近前的敌人赶下去,然而就在这一刻,一股炽烈的热浪把他推倒了。
一切都静止在了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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