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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她却听见鸟雀啾鸣——或许是文雀学舌打的信号,总之心神蒙蔽就在瞬息,就好像冲出花园为九公主请命那时,她竟不知又犯了什么昏,竟然——她将轿帘一把扯开。
白鸟穿云飞天,只一瞬便不见。
日色烈烈招摇在一身明光铠,平夷摇头晃脑行得缓慢。
座上那人在笑呢,重瞳却如波光泛水,隐约总有不安;那胸膛脊背宽阔,她却好似听得见其下沉静而汹涌的心跳。
看似从容不迫、却又谨小慎微,所以她尚且看得见他腰间起伏不定那一枚荷包。
而后杏仁眼却安定,一双雀目继而明亮;受伤的腿不再打颤,周身燥热也瞬息褪尽。
她甚至下了马车,要骑着那头小毛驴穿街走巷,在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一路相随。
她的情郎啊,重铠锦袍,在马背上起起伏伏,在她的视野里起起伏伏,终究要消失在人海那头;可是他的长安,她的长安,诸般熙攘繁盛却才徐徐露出真容。
留君楼后梨园的清曲靡靡不歇,拐角有处好大的花市繁盛摆满了牡丹;云香院隔街竟是好几间装裱铺子,没几步路过文庙,墨汁臭气更是迟迟不肯消散;鸿胪客馆周遭据说曾有数不尽的热闹,西域的商贾会兜售各式布匹香料,北疆的驼队交错而过铃铛从不休止,南来的偃师会玩弄盘玲傀儡,东海的艺人会攀上高索表演数不清的惊险把戏;就算今日人潮汹涌,小本生意闭门不出,茶馆酒楼愈发要门庭若市。
鱼头汤,烤肋排,卷子电信,咸汤甜粥……诸般滋味简直要掀翻了舌头!
她而今不在做奴婢,挺直起脊梁,才发现原来华山庙会固然繁华,京城日日却都胜过其百倍!
听着这合城欢呼雀跃,见过男女老少各自春风满面,受了人山人海的腥热、熏了千家万户的炊烟,李木棠一双杏仁眼,随即就涌出泪来。
战争不是无声无息地结束、被她忘在脑后……是大梁、大获全胜!
她并非从中噩梦中幸存,她是凯旋归来,带着丰功伟绩!
区区腿疾,才不值得她自惭形秽,她甚至下得地来,要好好享受、品味……哪面旗子,不是在为她而照耀;那束阳光,不是因她而热烈?这是他得长安,也要是她的长安呀!
再自然不过的,她马上得找些故人去炫耀。
就在不远处,又一家留君楼,有人拔腿噔噔噔踩碎了楼梯,瘦面条儿似的身子随即挤进雅座里去。
抢过某人新沏的绿茶,这还没润到嗓子眼里,但闻惊雷一响,茶水就要喷湿了自个衣袖:“黄子虚失踪,听说没有?”
“……你说、谁?”
眼瞧着张家小四湿了下巴僵了胳膊万分狼狈,林怀章倒是波澜不惊,为他再续一杯金骏眉:“黄延黄子虚,丹青大家,对,就是同你齐名的那‘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回来路上不曾听说?这几日他的墨宝已攀至天价,我都怀疑是否是他江郎才尽,有意而为之了。”
,!
“我许久不曾见他的画作。”
张祺裕皱眉道,“就算他那山水写意绝世无双又如何?全无人烟气,又无禅心,高不成低不就,吹得太过离谱。”
“近来他转了性,去画仕女图了。”
“仕女图?他成日钻在深山老林里,凭空臆造么?”
“不是周昉那种。”
林怀章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画得很小,时而云雾遮掩,时而描于树叶,有时也以山峦意代。
张兄居然不曾观摩过?”
“我……”
张祺裕才兴致勃勃要开口接话,却忽而想起件怪事。
月初去探望薛绮照之时,她屋内那一片治丧白布和庆喜红绸上所画岂非正是……事有凑巧,杨忻出事后,她前往五佛山祈福,却莫名失踪半日,被救回王府后便一病不起。
而黄延,当时正在五佛山闭关。
“怪不得药石无医,原来害得是相思病。”
张祺裕冷笑一声,“据说近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竟是如此一层缘故!”
“薛娘子?你道薛娘子同黄子虚……”
“先别声张。
我再去薛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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