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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泪溢出眼角,纵横在她深细的褶皱里又流沁入枕面,晕出一块极不规整的圆。
“地上凉,你先站起来。”
中年女人轻叹一句,慢慢从撑着身子坐起。
她靠在床头,视线落在面前已经快要年满三十岁的女儿身上。
往事如默片一幕幕闪现,自己命途多舛的人生,竟已过大半。
一九七八年,齐晟骤然离世。
女儿就此失去父亲,她也失去了最深爱的丈夫。
那晚,亲眼见到齐晟尸首的齐诗允,连发了好几日高烧,差一点也没能留住。
当时年幼的孩子烧得直说胡话,方佩兰的心志也几度在崩溃边缘。
她宁愿折寿,也不愿齐诗允再遭受这般痛苦折磨。
后来为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女儿,她心中暗自发誓,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会坚持下去将她抚养成人。
可天不遂人愿,世间的公允在现实面前毫无存在感。
接连的败诉导致齐家江河日下,家产都被尽数变卖抵债。
加之年迈的父亲也因为女婿的横死而重病不起,经济条件更是一路亮起红灯。
在阿公病逝后,家中几个趋炎附势的亲戚也逐渐与她们断了来往。
母女二人几经辗转,最后来到深水埗落脚。
初到基隆街,方佩兰租住了一间足够容纳她们的小屋。
但因为捉襟见肘的境况,她实在供不起齐诗允上之前的昂贵私立女校,只能让从小娇纵惯了的女儿在附近一间公立学校就读。
起初方佩兰也担心过,她害怕齐诗允会排斥,会不适应,会跟着一些衰仔有样学样变得叛逆。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竟都是多余。
女儿在失去父亲后,在那场差点丢了性命的高烧后,竟然变得出奇懂事。
不仅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能够拿到奖学金,也没有出现令家长头疼的青春期问题,还能在课余时间帮衬自己大排档的生意。
而原本每周好几堂的钢琴课没有条件再上,全都被家里种种繁琐的事宜完全替代。
可以说是完全荒废。
方佩兰记得齐晟曾跟自己说过,齐诗允很有音乐天赋。
而他的本意,是想将培养女儿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演奏家。
可女儿贪玩的天性她再清楚不过,小小一个坐在琴凳上闷头练习几个钟头看起来着实可怜。
但丈夫却对此事非常重视,并不让她插手。
齐晟不工作时,都会在一旁守着女儿上完整堂钢琴课,课后还会稍作指导或提议。
她没有齐晟留洋归国的高学历和前瞻性,夫妻二人的教育观念截然不同。
就这点来讲,他们好像永远都说不到一起。
但从母亲的角度看来,齐诗允的愿和不愿她都知道。
她心里认为女儿虽有天赋,可看起来并不喜欢这项课程。
她认为女儿的童年只要简单快乐就好,不该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
所以后来,卖掉那架三角钢琴时抵掉一笔债务时,是方佩兰心里唯一觉得好受一些的时刻。
只是现在的她又面临难题,不得不肩负起母亲责任,劝诫并管束齐诗允的恋爱自由。
还未等女儿开口解释,方佩兰已经忍不住诘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雷耀扬是那种身份的?你明知道他是…还要跟他在一起?”
“还有,刚才雷耀扬说,你把我们的事和你爸爸的事都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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