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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老爷这次回来,像是带了些现银子回来?老太太知不知道?”
“早前镜儿写信给我说婚事,我想着趁这次回来就办了,因此带了些现钱回来,都是作他成亲之用,老太太知道不知道也不会要他的。”
池邑说完看她一眼,猜到她的意思,举起书道:“等镜儿的婚事办完,看下剩多少你都收着,将来给芦笙添置嫁妆用。”
燕太太想不到来得如此容易,又观他面色,笑着给他添茶,“回头我叫芦笙来给老爷磕头。”
经霜老(o二)
按说池邑吃过茶朝那雁沙居去后,燕太太总算得以在局促不安中解脱出来,浑身骨头都似松了一松,在榻上转着膀子和芦笙那奶母徐妈妈道:“晚饭叫芦笙过来这屋里吃。”
自从池邑回来,芦笙就不到这屋里吃饭了,要么自己在西厢房吃,要么是去她姐姐金铃那头吃,嫌与她父亲坐在一处不自在。
自然燕太太更不自在,也不叫她来。
徐妈妈回道:“姑太太今日叫她过那边吃饭,早不在屋里了。”
燕太太放下胳膊嘟囔,“她姑妈不是说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又一向是吃素,芦笙不是吃不惯嚜。”
“说是叫厨房烧了好些精致素食。
前几日老太太的寿,席上丫头吃腻着了,这两日还吃不下荤腥,正好。”
燕太太便不理论,随芦笙去。
芦笙为她父亲在家不自在了好些时候,听见下晌他父亲搬到别处去睡了,心下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的,有些怅然若失,一张脸映在阴沉的天光里,柔白得像摔碎的瓷片。
碧鸳见她将箸儿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笃着,笑道:“姑妈家的饭就这样难以下咽?你看你,吃得这样勉强,不像姑妈请你来吃饭,倒像请你来遭罪似的。”
“不是的——”
芦笙噘着嘴,只好跟她姑妈说一说,“才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丫头将老爷的东西搬到雁沙居去了。
老太太吩咐的,说三哥的屋子在装潢,怕吵着老爷清静。”
碧鸳搁下箸儿,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目光小心地看她一眼,“怎么,二老爷为这事不高兴?”
“那倒没听见老爷抱怨什么。”
碧鸳淡淡微笑着,给她搛菜,“那就是你母亲不高兴了。”
“我母亲也没说什么。”
“那你又不高兴什么呢?”
碧鸳纵容地笑起来,“你这孩子是闹腾惯了的,你父亲这一回来,成日看着你,你难道就不觉得拘束?如今他搬去别的屋里住,你能得松快了,该高兴才是啊。”
芦笙也说不好,情绪似卡在期待与不期待之间,又想和她父亲在一处,又怕和他在一处。
她说:“我还以为老爷就跟大伯一样,是胖胖的身量,时时笑着,谁知不是那样。
老爷比大伯长得好多了。”
碧鸳轻轻哼了声笑,“那是自然,你父亲的亲娘就长得比你大伯的亲娘要好看许多,从前老妈妈们都是这样说。”
不过她们都死得早,连碧鸳也没见过。
池邑的亲娘是为生他难产似的,所以他还在襁褓中就给抱去了老太太膝下,不像大老爷,会说话会走路了老太太才进门。
老太太那时候年轻,进门后一心要自己生个儿子,所以待不是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淡淡的,不过多关照奶母几句。
等一阵还不见有孕,急起来,听了老道士的话,要借别人的儿子讨个彩头,池邑年纪小,所以肯时时抱他一抱,逗着他说:“你叫‘娘’来听,不要叫‘母亲’,叫声‘娘’。”
还真是有些效用,果然不日便怀了一个,都说是儿子,那一阵便把池邑当功臣,疼他疼得厉害,走到哪里牵到哪里。
不过好景不长,那一胎到底小产了,老太太消沉了好些日子,池邑也不免受到牵连,她常把他搂在怀里捏他掐他,偶有时候想着小产的儿子,又掉着眼泪亲他。
她一向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因此将池邑调到别的屋里睡,使人家夫妻分离,少不得就要补偿他一点温情,于是晚饭都是按池邑的脾胃来张罗。
老太太自己不大吃,也不要丫头在旁布菜,一面亲自给池邑搛菜,一面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一碗烂炖鸽子肉,不知这几年在京还常吃不常吃了?”
她将尾音吊得高了些,歪着双格外慈祥的笑眼,像是和小孩子说话的神气。
池邑有些受宠若惊,仿佛觉得是回到了小时候给她搂在怀里的情形,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爱拧他一下,那疼痛使他感到一个女人缠绵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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