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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笙不由得把手扶在椅子两边扶头上,身子向上端了端,以便给她父亲打量。
然而他又继而埋头吃他的茶去了,换了件檀色的家常圆领袍坐在榻上,那样尊贵,那样陌生。
燕太太紧着在榻那端拘束地微笑,这话真不知该如何回,就怕回得不好,牵扯出些前仇旧怨来。
好在她睐目看他,没发现他生气。
他还跟年轻时候一样,几乎从不生气,天大的事落在他头上也是不惊不怪,像个没情绪的死人。
不过他对池镜总是要慈爱一点,他们父子间还能说些学业上的话,和芦笙完全无话可说。
燕太太想到就有点嫉恨,不过她知道这恨站不住脚,芦笙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是她与个下人生的。
她知道他一定知道,不说穿,不知是保全她的体面还是他自己的体面?不管出于什么缘故,终归也该感谢他的缄默,令她和芦笙太太平平地在池家活了这些年。
又觉得好笑,一家四口坐在这里,像四座孤岛,谁也不挨着谁。
但她好歹有个女儿,他什么也没有,这些年他在朝中如履薄冰,心想必也是孤立无援,那是他活该。
她很放心他在京城没有女人,没有人比她了解,他不大近女色,他们夫妻从前偶然几回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他也不近男色,他不过是尊冰冷石像,没有情欲。
也或者,他根本只是池家一个没有灵魂的图腾,权力的图腾。
他的责任只是替池家谋得一切风光荣耀。
她想着他的可怜之处,心里觉得畅快了些,终于掩住了他的冷淡带给她的痛苦,连带着说到池镜的时候也格外柔和起来,“他回来南京这一年倒很勤勉,老爷命他往史家去读书,他倒从没有一日耽误过。”
池邑在学业上是很放心池镜,何必她来说?他们母子并不融洽他知道,觉得
他们坐在这里当着他的面说话是在彼此为难,便先将池镜解脱了出去,“你早早的就领着家下人赶去码头上接我,想必乏累了,不必在这里坐着,回房去歇着吧,过后再说话。”
池镜起身告辞,他又嘱咐,“回来路上我告诉你的事,你尽早去办。”
池镜答应着出去,芦笙扭头看他,也恨不能跟着出去。
坐在这里简直难捱,横竖她父亲的眼睛也看不见她,还无故牵制得她动弹不得。
终于池邑也赦免了她,“芦笙也去吧。”
那尾音沉下去,仿佛是一声一言难尽的叹息。
所以剩二人独对时,燕太太更是心有余悸,总怕他问她。
可是又想,当年她怀有身孕时他没问,生产后他也没问,时隔十几年,又怎会问?他对她漠不关心。
谁知他竟说:“芦笙也该议亲了。”
燕太太慌窘中眼色一惊,“不是说等着晟王选王妃么?”
池邑端起茶呷了口,“不等了,不过是那时候皇上问起,不得不作个样子给他看。
真叫芦笙去做皇上家的儿媳妇,你难道不心虚?一旦他日东窗事发,那可是欺君之罪。”
燕太太把脸低下去,半日不则一言。
他说得也在理,一个假的池家小姐,怎么做得了王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前是她忽略了,眼下纵然再不甘心,经他提醒,到底是怕。
思忖下来,只好认了,“那老太太那头如何交代?”
“这个用不着你来操心,方才在那边我就同老太太商议,芦笙性子太闹,不如四丫头娴静端庄。
就在南京替芦笙寻一门夫家,她留在你身边,你也免得寂寞。”
说得燕太太陡地将眼睛横过去,觉得“寂寞”
二字是在嘲讽她霪荡。
她心里在喊,换个人跟他过日子试试,换个人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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