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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二咬紧牙关,“我娘前头还好好的,就是昨日给你们一闹,才气死过去。
池镜,你的良心给狗吃了,我们凤家哪里对不住你?你小时候到我家来,我娘哪回不是好茶好饭招待你,当你是自家的儿孙一样疼?我大哥还救过你的命,拿你当亲兄弟一样看待。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凤家?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凤家的?!”
说话又捏住拳头要打,这回池镜没让,倏地攥起拳头,反将他一拳砸翻在地,又冲着地上笑了笑。
然而面上再狂,心里却是认同了他的话,要不是也不会发怒。
可有什么办法,许多事不是他能预料到的,就像他从没料到会遇见玉漏,也没料到如今这罪魁祸首只剩了他。
他仍往灵前去,天上已有个月亮毛了边的影,白白的一圈,混在金红的残阳里,头上乱飞着蜻蜓,一点一点的黑影子在地上仓惶地打着转。
大节下,到处是急管繁弦,也有欢喜的,也有哀恸的,锵锵地响成一片,都不与他相干。
他在这急促而苍茫的声音里仿佛听见玉漏在呜呜咽咽地哭,想到那眼泪也不与他相干,就觉得是从燕太太那只大圆角柜里又爬出来一回,又死了一回。
永攀登(o五)
凤家的事玉漏半点风没听见,自然也没人来告诉她。
晚上是在四叔四婶家里赏月吃饭,几位叔伯也都带着家眷来同聚,玉漏夹在几个未出阁的堂姊妹当中,比做了寡妇回娘家的女人还显得局促。
三堂妹才定了亲,下月就出门子,脸上不知是羞涩还是抹的胭脂,总是红彤彤的透着点土气和喜气,一双眼睛在桌上瞄来瞄去,生怕别人说着说着取笑到她的样子。
妇人们坐一桌上,四婶放心地说:“这丫头要出阁了,一下出落得容光焕发的。”
三堂妹咬着箸儿扭两下肩,“哎呀四婶,不要说了嚜。”
又不像是讨厌的样子。
后来便说起另外两位堂妹议亲的事,每逢这样的话,总是不问秋五太太的,他们家的姑娘都不是明媒
正娶。
不过几位婶娘心里虽鄙夷,面上敷衍秋五太太却敷衍得卖力,因为虽不光彩,他们家的姑娘却都到了有权有势的人家。
如今连连秀才也到衙门做事去了,更得巴结。
玉漏听不惯她们那些违心话,匆匆吃完饭,避到院中来赏月。
那月亮在枇杷树的叶罅间,一片一片的,像灵幡底下长坠的纸流苏,风吹起来时也是簌簌的。
那桌上谈论起梨娘的死,总是“痨病痨病”
挂在嘴边。
忽然听见秋五太太向院中招呼了一声,“三丫头!
你听见没有,你三婶说那痨病是要过人的,她才死,家里头还不干净,你明日可不许再往他们家去了!”
玉漏权当没听见,在那小杌凳上坐下来,烛光从门内透出来,轻轻盖在她背上。
不许她去,兴许人家还不想她去呢,又帮衬不上什么大忙,无非是洗洗涮涮。
以为西坡看见她就是种安慰么?从他今日的举动看,根本是她想得多余。
但还是忍不住去想,要是她死了,他会不会也是如此悲痛?也许不会,像她从凤家走的时候,也未见凤翔有几分伤心。
这么些年了,她从这些男人身边一次次走开,总是她先走开,可谁先走开又有什么分别?他们不见得记性会比她好,还不是转头就忘了她是谁。
她向来的相信就没错,没有一份感情是能恒久的,唯有金银永不败。
她披着一身烛光与月光,像是把金银披在身上,也还是觉得身上凉。
此夜之后,池镜没来接,像他们那样的人家,益发做东请客的人户多,也许是给这些应酬绊住了脚。
也或者,是他觉得已完全得到了她,再没必要热络了。
男人都是这样,玉漏早就想到了这点,未尝没有一点后悔那夜的妥协。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也不全是抱着“要给他点甜头”
的念头,不知怎的,有些觉得池镜在那个黄昏闯到凤家去,将她从凤翔身边带走,是在一个难堪的时刻救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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