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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以乱动。
也不敢。
我一开始觉得他们是以大欺小,然后我会想起受过的打的温和,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宕机了,什么也不想了,光是痛就够我受的了。
墙上的光影、淌着的血、以至于我的手指、虎口各式各样的,都成为了我打发时间的玩具。
而剩下的部分则是他们打发时间的玩具。
女人冷冰冰的手常在我粉嫩脸蛋的淤青处掐来掐去,越是红肿她越是用力越是兴奋,弄得我又热又疼,而我吃饭的时候她会冷笑着踩我的脑袋,随着一声惊叫,我的乳牙就被搪瓷碗给磕掉了,我捂着腮望嘴里摸,流血了,原来乳牙的地方空空的痒痒的,她看到掉在脚边的白白的新玩具,难忍发笑,打掉我抱脸的手,捏着我的双颊就往嘴里探,用尖尖的指甲抠那里的嫩肉和新芽,抠得生疼,止不住地躲闪,背往墙上拱,把裤子都磨出几个大洞,可我越疼她越来劲地玩着,扯我的嘴角让我笑,我不敢露齿笑,村里最大的那个哥哥和我说过拔牙的痛,我连忙躲她的手,可胳膊哪里掰得过大腿,直到我泣不成声求她停下让我吃饭,她才玩味地往我流血的肉上吹了两口,看我吃饭咽菜,这种绵绵的痛苦在口中混着血绞着肉散不去,自此后每当我吃饭都要扭头看看那个尖利的女人。
那个瘦得干巴巴的男人则会阴恻恻地瞟我两眼,再看看窗外,不知哪阵风吹得邪了把他脸吹斜了,扭曲着脸就不由分说来砰砰好多拳,骨瘦如柴的身躯像钢板一样砸在我身上,胳膊肚皮上青一块紫一块,内里也热热的烧着难受,我要是晕转转了浑身无力了,他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水泡过的绳子在我身上抽,如同蛆虫钻心一样疼,汗珠从我的眉毛流到眼睛里,到我被鞭打的地方,本来火辣辣的地方沾了凉水又沾了汗粒,又酸又颤,像条岸上求水的鱼一样滑溜溜地扭动,他骨碌碌的眼睛一转,我就知道内脏要遭殃了,到后来喘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了,被震得麻麻的,只有脆脆的声响和水珠与皮肉的撞击声哀转久绝,直到他的双手也麻了,堪堪才算结束。
冯姨下手最狠最狠,不拿糖了,拿棍子拿畚箕笤帚来招呼我,要是我喊疼就用更大的声吼我死犊子,要是我呜咽就啐我身上说我脏崽子,我捂着疼想爬起来,腿肚子发颤叫我动都没法,趴在地上,我衣服变得黏黏糊糊的脱不掉一撕会扯掉皮肉,头也快被打破了,晕完一摸,湿糊糊的,就吓得又晕过去,我万幸她没有用木桌木腿子来敲烂我的脑壳敲到血肉模糊,听她的口气是要这样做,我怕得要命,要是被吓得裤子湿了他们就乐呵在一旁朗朗笑道童子尿,我闹不住哭了哝哝着爸爸、妈妈,那男的就喘粗气要把我的头掰过来给耳朵放话听,耳朵被我哭得一抽一抽的还要听他说,野崽子再哭再喊就打,忍不住哭就上铁的钢的,我抱臂躺在角落,浑身一颤,呛着的温热的血都冰了,咳不出来,只感觉叶都枯了黄了,像是到了冰原那样冻,冻得化不开,凛冽的风在我脸上削出一道道疤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以至于那些天我的视野里一旦出现了影子和鞋,就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打颤。
执念渐渐消散了,愿望和承诺不知在心中数了多少个,我不再去想妈妈给我涂膏药,不再想爸爸给我安空调,不再想哥哥们带我去河里游泳,所有的清凉都一去不返,火舌一点一点剐得我燥热燥热的,我落入绝望的深渊,在心里觉得再也回不去了,和他们告别之后,我只想豆豆会不会玩不到玩具在那儿哭,摔倒了疼,没哥哥怎么办,我不在他一个人怕不怕孤单,我更怕他会被妖怪抓走,因为我把别人和我说的故事吓了他,我想他也听不懂呀,可是我把他们的动作和神情也学了个精,他两天不闹两天不想我抱,我居然还笑得乐呵,给他戴了环环哄他好,心里想的和现在想的竟是一样——对不起了豆豆……
……
血稠了,粘着的头发掉了,墙上又多了很多零零星星的斑点。
我幻想在小小的领土内做漆工,幻想数着数字到了顶就能出去,最好的是梦里见着了爸爸把他们都赶出村外。
阴雨连绵,乌云把天给盖住,漆黑一片,可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我不再拿雨声作消遣,也没再怕黑,至少风终于呼过来,喘口气,把我嘴里的东西都咳个干净,我想着哪儿的树在摇鱼在跳,溅我一身树叶一身湿,浑身发冷。
冯姨走了,剩下几个也不常在我眼前晃悠,只是这个汉子似乎专门陪我,但我时刻觉得他杵在那是等着虐待我的机会,像个时刻会触发的铁夹子而我是只铁笼小鼠,吃不到奶酪还得挨揍。
他偶尔会拍着我的头,眼睛不知看在哪儿,只露出忧伤的神思说,快到出去的日子了。
我不敢问去哪,但我想应该是回家。
每当吃完饭他都会拿出一个玉牌,很宝贝的样子,仿佛是他前世的情人,而我是他前世的仇人,他就拿着玉石端详,然后看看我,看看屋外,听听风吹听听雨打,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白天夜晚,早就消弭了,只有两抹红绿。
雨还下着,雷声滚滚。
他们面露喜色地从一楼上来往楼上走,一眼都不看我,莫大的幸运,他把我锢在怀里拍着脑袋:“可以出去了。
可以出去了。”
应该是件好事。
但就喝几碗粥的时间,天塌了。
我只听见惊声尖叫的人群,吱呀吱呀不堪脆弱的木梯,所有的味道都被灰土掩埋。
我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大手在我眼前蹭,那陆姓汉子捂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
我被夹在他的怀里,飞速跑到某个地方又突然停了下来,掉落,失重,耳鸣,这是我今生体验过最快的速度和最吵的声音,搅在一起,我于是悄悄地把中午喝下的东西吐在他胳膊上。
想必他是听到呕吐声了,他移开了手,我便看到把我们围成球的木块上黄色的光泽,这是供奉神像,奄奄一息的八仙桌堆在不远处,棕红根根内裂,露出米黄的纤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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