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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贵妃端坐一旁,方才一声声听着玄烨抚琴,就笃定要对他说这句话,“皇上,往后您再来承乾宫,咱们做些别的乐子吧。
臣妾不喜欢弹琴,是阿玛说您喜欢才让臣妾学,让臣妾弹给您听,虽然每次讨得您喜欢,可每一下每一声都不是出自肺腑,臣妾一点儿也不快活。”
她起身离座,在玄烨面前稳稳屈膝,声音哽咽着:“皇上不要生气,往后臣妾再也不想弹琴,您若一定要问缘故,臣妾也说不上来,就是……再也不想弹琴了。”
玄烨淡然笑道:“你每次弹琴,就想着,是舅舅让你这样做,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讨好朕,你只有讨好朕,朕才会对你好,所以才越来越难受。”
佟贵妃抬起头,双眸已然泪水晶莹,一点头便有泪珠子滚落,她才要伸手去擦眼泪,玄烨的手就伸过来,亲自将她搀扶起来,稳稳地扶着肩膀说:“琴你还是要弹才好,琴声传出去,旁人就知道朕在你这里,就知道咱们还好好的。
你若不弹琴了,舅舅他们就该着急了,更麻烦的就还在后头。
你的心意朕明白,朕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弹琴,所以这琴,也还要弹才好。”
“皇上……”
“今晚的酒太烈,都醉了。”
玄烨意味绵长地一笑,轻轻推她一起往榻上去,“早些睡吧,不要胡思乱想,明早起来就好了。”
佟贵妃被推到床榻边,皇帝朗声唤人进来,这边侍奉贵妃脱衣裳,那边侍奉皇帝更衣,等两人并肩卧在床上,玄烨已然疲倦,慵懒地合了眼睛,耳听得贵妃似乎喊了声表哥,他轻轻嗯了一声,再没出声。
贵妃翻过身,眼泪沾湿枕头,她倔强地闭上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着,可玄烨的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腰上,纤弱的身体立时僵滞,身后的人没说话,她也不敢再哭泣,这样静谧无声地,迷迷糊糊进入梦里。
翌日天未亮,狂风四作,天亮后下了雪,狂风卷着雪粒子钻入皇城每一个角落,各宫各院都将门窗堵得严严实实的,不叫好容易烧炭暖起来的屋子再被风吹冷了。
岚琪从醉梦里醒来时,早过了平日她去慈宁宫的时辰,傻乎乎地愣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直觉得浑身发烫干燥,嘴唇也皱皱地起了一层皮,她稍稍一动,帐子就被掀起来,瞧见环春心里便踏实了,声音嘶哑地喊要水喝。
绿珠、玉葵都来伺候,洗洗漱漱收拾停当,喝了水进了粥,宿醉不醒的岚琪缓过一口气,只是身子还软绵绵,就听环春笑话她:“主子醉酒还是很老实的,安安静静睡觉,不哭不闹也不吐,就是睡得太踏实了,差些就从轿子里滚下去,奴婢也受用一回,和您坐了软轿回来呢。”
岚琪软乎乎地笑着说:“回头去慈宁宫一定要挨骂了,那会儿还跟着太皇太后吃补药时,太医叮嘱过不能饮酒。”
她挪动一下身子,懒洋洋地舒展筋骨,回味着昨夜琼浆玉露的美妙,“那酒实在好喝,又甜又香,我哪儿知道会醉呢。”
此刻却有人来禀告要紧的事,说万黼阿哥不好,太医院已派了好几个太医去阿哥所会诊,岚琪听得心慌,赶紧洗漱穿戴,预备着要过去。
果然端嫔就先过来了,问岚琪:“你身上好不好?咱们去瞧瞧吧,万黼我也抱过,心里舍不得。
我曾奢望也能抱养他,只是皇上一直没上心,连端静都送来了,把那孩子一个人留在阿哥所。”
岚琪自然应从,两人拥着氅衣戴着雪帽往阿哥所来,来得不算早,宜嫔领着觉禅答应已先到了,坐在外头等太医的结果,见她们俩来,都是叹:“好好的日子,出这种事。”
岚琪侍立在端嫔的身旁,不多久几个太医从里头出来,个个都垂头丧气地说:“臣无能,阿哥怕是就这几天了,娘娘们稍坐,臣等还要去向皇上复命。”
“各位太医,皇上那儿不必去了。”
但见李总管落了一身的雪从外头进来,边上有眼色的小太监上去掸雪,他厌弃地推开,先来向宜嫔、端嫔几人行礼,说,“万岁爷早晨起来有些头疼,怕是风邪所欺,要在承乾宫静养两日,这边的事一时顾不上了,刚才奴才禀告时,皇上说,若是真留不住,让几位娘娘做主,瞧瞧那拉常在那里可有什么心愿。”
岚琪瞧见端嫔脸色暗沉,眼中亦流露出悲伤惆怅,猜想是想念她的小公主。
当时玄烨一定疏忽了什么,等她紧赶慢赶赶来时,小公主已经没了,此刻难免勾起她的伤痛,而且听她刚才在钟粹宫时说的话,多半有些怨皇帝把这个儿子扔在这里不管。
宜嫔叹一声,便与端嫔商议几句,岚琪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是宜嫔领着觉禅答应来,相反如今做主宫里事的荣嫔和惠嫔却不见动静,只等两人商议出了结果,便派人去把那拉常在接来。
岚琪跟着端嫔进去看了万黼,三岁多的孩子,小小的人痛苦地闭着双眼,脸上眉毛拧曲,时不时会哼出声,她看了两眼没敢再多看,总希望自己能记着贵妃生辰那天他还活蹦乱跳的样子。
虽然阿哥是隐疾所致,但心里总觉得,温妃当初若没算计那一场,未必勾出隐疾,她终归脱不了干系。
那拉常在挺着肚子被送来时,未进门已听见哭声,宜嫔喝住她说:“阿哥还好好的,你哭什么,叫你来是想让你哄哄孩子,你再哭可别进去了。”
那拉常在抽抽搭搭的,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进来,一眼瞧见岚琪跟着端嫔,狠毒地瞪着岚琪。
端嫔看见也十分莫名,两人到外头,还是听见那拉常在哭哭啼啼,这里还有李总管和太医在,宜嫔看不过去,让人把她架出来了,才要规劝,外头嘈杂人声,只听通报说:“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赶紧迎在门前,佟贵妃一身貂绒雪衣雪帽进来,雍容华贵,一边解了氅衣一边对李总管说:“本宫瞧见皇上不放心,还是替他来看看好。”
见那拉氏也在跟前,便说,“万岁爷有些头疼,一时不能过来,你心里别多想。
皇上说了,若是留不住……”
“娘娘。”
那拉氏竟突然崩溃了似的,挺着肚子朝贵妃跪下去,边上人都吃一惊,她却哭着说,“求娘娘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便听那拉氏哭哭啼啼将腊八那日的事说了,话头指向德贵人,哭着说:“若非德贵人让奴才那样诅咒,怎么会祸及小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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