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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条命而已,值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成仁,他早就做好准备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一切都在官家的掌控之中,这么多年的暗中布局,在官家看来简直像笑话一般,他受不了这种折辱。
昂了昂头,他还要保持最后的体面,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都由得陛下,但我这样的蝼蚁,陛下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我碾死,又何必大张旗鼓,将这么多人牵扯进来。”
他到这个时候还执迷不悟,官家愈发感觉厌恶,“将那些兵将牵扯进来的人不是朕,是你。
朕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设一局,怎么能把那些有二心的人一网打尽!”
说着长叹一声,“这朝纲混沌太久,是时候该肃清肃清了,但我们父子之间的恩仇却难以厘清,从源,其实一直是你在恨着朕,朕却处处为你留情面,只是你从来没看见罢了。”
说到底,官家也有自怨的地方,他一向知道自己的毛病,错就错在优柔寡断,对于这些儿子,无论犯了多大的错,他都没有狠下心肠处置,即便得知二哥有了反意,他也还是想着再观望观望。
结果事与愿违,他的一再姑息,养大了二哥的野心和胃口,他枉顾了父亲的一片苦心。
到现在兵临城下,自以为万无一失,带着亲信攻入禁中,却被瓮中捉鳖,官家甚至有些遗憾,自己怎么生出了这样愚蠢莽撞的儿子。
官家恨铁不成钢,那些看好仪王的官员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宰相忙对仪王道:“殿下没有发现,今夜在场的人中并无你的兄弟吗?官家为保全殿下的脸面,这样要紧的事都不曾通知其他皇子,足见官家的苦心,殿下应当领官家这份情。”
参知政事也好言相劝,“殿下快些放下手里的兵器,向陛下请罪吧。”
灯火煌煌,照亮了众生相,有的冷漠、有的失望、有的嘲讽、有的作壁上观。
仪王知道,虽然他们字字句句都在劝他回头,但那只是为了成全他们的假道义,就连官家,也不过是想通过此举,昭示自己是仁君罢了。
他心头悲怆,自己是个清高的人,到现在落得人人看戏的下场,何其窝囊。
谋反是重罪,就算侥幸能保住一条命,还能活出人样吗?与其苟延残喘,将来被猪狗不如的人作贱,倒不如死了干净!
横下一条心,也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心里还有不能解的疑惑想问一问官家,问完了,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爹爹,你与我母亲有过真情吗?”
他垂着两手,剑首抵在香糕砖上,仰头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
官家脸色微变,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当即怒斥:“混账东西,你这是在折辱朕,还是在折辱你母亲?朕真是后悔,曾经对你寄予过厚望,要早知你这样难堪大任,就该将你放到外埠去戍边,今日也就不会丢人现眼,让人嘲笑朕教子无方了。”
此话一出,父子之间的情义便彻底断了,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想得到父亲的肯定,仪王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努力做到最好,不过是想看到官家脸上的欣慰之色,夸一声“二哥做得好”
,可是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官家永远不满足,永远对他充满挑剔,像上回他日夜兼程去外埠勘察盐务水务,事情解决之后回来复命,官家隔着帐幔连见都不曾见他一面,更别说对他道一声辛苦了。
如果一切还可以掩饰,他就当官家只是严厉些,还是看好他的。
但现在终于听见父亲直言说出对他的失望,那眼中的厌恶像巨轮一样,瞬间把他的所有骄傲都碾碎了。
殿前诸班直上前一步,随时要来拿下他,他绝望了,眼里裹着泪道:“爹爹,儿子活成了你的耻辱,儿子对不起你。”
话才说完,他忽然抬剑抹向自己的脖子,官家与宰相惊呼起来,一旁的李宣凛夺剑不及,那剑刃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
他崴倒下来,李宣凛忙去接应,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把彼此身上的甲胄都染红了。
仰身望向天空,视线越来越模糊,今晚的月亮竟是血色的吗?
李宣凛用力按住他的伤处,试图减缓出血,可是没有用,人像个水囊,口子破得太大,就捂不住了。
仪王望向他,费力地翕动嘴唇,“般般……”
这个时候他还念着般般,李宣凛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其实没有看透他,他心里还是恋着般般的。
只是他对权势的欲望太深太重,儿女私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如果这场政变成功,如果他能活,他与般般之间大概又是另一种拉锯,另一种类似官家与先皇后的孽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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